“没有。”她的头垂得低低的,似是哀求般说道,“真的没有怎么。”
施施难得做出这般姿态,在他面前她常常像个小姑娘,那些被压抑的活泼与性子全都尽数显露了出来,但此刻她却是隐忍的。
她想把自己藏起来,连细微的情绪波动都不愿表现出来。
李鄢的眸中晦暗不明,像是蕴着一泓洄流的渊水瞧不见底。
“很喜欢他吗?”他突然轻声说道。
那一刻施施没觉察出任何温情,只觉得近乎恐怖的压迫感向她袭来。
她猛然看向他,但从那双无神的琉璃眼睛里,她什么也看不出。
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她没想到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个。
想起梦魇中薛允将她送上太孙床榻的事,施施就会觉得痛苦,可她从来没有想过救她出深渊的李鄢若是也将她推向旁人,她该怎么办?
他们之间隔着漫长的时光,那是她永远也跨不过去的。
在他的眼里,她只是一个小辈。
如果不是因为眼疾,不知会有多少的年轻姑娘爱他,乞求他的垂眸。
他们二人的全部联结就在她那声“七叔”里,现今也没有了。
施施垂下眼帘,越发觉得压抑,吐息都渐渐变得困难起来,但心弦绷到了极致又倏地松了下来。
她的纤细手指收紧,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李鄢神情微动,他浅色的眼眸无声息地掠过她的脸庞,那一瞬间,施施的心魂都要震颤起来。
分明是清浅的色泽,却仿佛浸透了浓墨。
她不敢看向他的眼睛,柔美的面容苍白起来,身躯如同细弱的花枝般轻轻抖动。
大抵李鄢也觉得这样没趣,他渐渐地松开了她。
“好。”他轻声说道。
他似乎是应允了,又似乎只是平淡地表达自己知晓了。
施施仰起头,眸中湿润。
隔着一层水雾,她看不懂他是否有情绪,她只是感到迷茫。
他真的要把她嫁给施廷嘉吗?
她的脑中懵懵的,甚至连自己怎样离开行宫的都快要忘记,直到回到家中被绿绮接住,心魂好像才归去躯壳里。
绿绮抱着她,怜惜地说道:“您没有受伤吧?”
施施摇摇头,整个人都浸在温水里,披散的长发如泼墨般流溢。
绿绮只当还是因为施廷嘉的事,他是张扬惯了的人,全然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会给施施带来什么影响,过了这么些年仍是这个样子。
“您别担心,这等事国公定会压下去的。”她低声说道。
施施缓缓地披着厚毯站起:“我想吃些甜食,片刻后他大抵就该唤我过去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她低下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
绿绮定定地看向她,总觉得她有心事,却又好像不是因施廷嘉而起。
没出施施的所料,她的头发刚刚擦干谢观昀便又遣人令她过去。
她放下瓷杯,胡乱地换了一身衣衫。
一踏入谢观昀的书阁,施施就烦闷起来。
她心情不佳,全然不愿在父亲面前装样子,进去以后就寻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
谢观昀正在看一幅画,长长的卷轴垂落在地上,也不知画的是什么,他看得似乎格外仔细。
施施离他有些远,看不清是什么。
“今日如何?”他轻声问道。
她觉得这样的问话方式无趣极了,低声答道:“寻常。”
谢观昀挑眉,却只是风轻云淡地示意她过来。
施施不明所以,还是走到了他的近前。
看见那副画时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画中的少女姿容柔美,肤如凝脂,用团扇掩住半边脸庞,唯有那双水杏般的眼眸格外明媚。
单看形貌很难辨别是谁,但那双眼睛描摹得太好,仿佛有神魂一样。
施施掩住唇,才没让自己讶然地失态。
——是她自己。
“偶然得来的。”谢观昀淡淡地说道,“不过倒像是名家的作品。”
施施眨了眨眼睛,迟疑地说道:“像是近日画的。”
“嗯。”谢观昀点点头,“的确。”
她心想父亲一定知道得更多,不过这等阴私事没必要全都讲与她听。
施施觉得有些怪异,是谁会暗里偷偷令人画她呢?这画还好巧不巧地落到了她父亲的手里。
他指了指画中的花丛,低声道:“还有印象吗?”
她摇了摇头,绞尽脑汁也没能回忆起来。
“兴许是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这样画的。”她轻声说道。
施施的目光仍紧紧地落在这卷长画上,却听见谢观昀突然说道:“没事了,回去吧。”
她的朱唇轻启,想要再问些什么,外间的侍从却扣响了门。
兴许他今日的确是忙碌,方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