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能这样讲。”青萝挑了挑眉,“若是夫人还在,定不会舍得让姑娘与薛氏许下婚约,施家又什么不好?”
她一条一条地讲:“江南名流,家学出众,又不似那些大族有着诸多烦扰之事,再适合姑娘不过了。”
绿绮惆怅道:“你不明白,国公不是不喜施家,是不喜雍王。”
她看向施施的妆奁,坠着碎玉的金耳珰盛放在盒中,在暗夜中也泛着典雅的辉光。
“国公连施家都容不下。”绿绮艰涩地说道,“若是让他知晓姑娘和雍王私下里走得那样近,你猜猜他会如何?”
青萝脸色变幻,支吾地说道:“国公不会知道的。”
*
施施睡到快正午才慢慢地爬起来,云安郡主约她去上林苑跑马,她匆匆写过回信便开始收整起来。
昨日还有些丧气,睡一觉后立刻就恢复生机了。
她光着脚踩在厚厚的羊毛毯上,一件件地挑拣明日要穿的骑装。
她虽然柔弱,但是很会骑马,就是射艺有些不精。
选好衣衫后施施才慢悠悠地用午膳,外间的动静很大,连月照院这般清净的地方都能听见声响。
据说是晚上还要设宴,谢观昀回朝后,卫国公府都没有静下来过。
半年来安静闲适的生活是彻底要告一段落了,她用玉筷将鱼丸插起,愤愤地直接塞进嘴里,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痛快许多。
“姑娘小心。”绿绮用帕子擦了擦她的唇角。
施施有些不好意思,她泄了气,小口小口地喝甜羹。
暮色将至时府中再度热闹起来,她趴在窗边看烟霞流散,突然想起来她藏在地窖中的两坛酒,是那日外祖生辰时表姐赠予她的。
因那时谢观昀不在,她直接藏在了府里的窖中,还只喝过两回。
不仅没有登记造册,还被她专门放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近来府中夜夜设宴若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谢观昀应当不会管这些的,但他这几日心情着实不妙,她还是小心些好。
施施从榻上坐起,急急忙忙地换了衣裳。
她撑着灯笼,只带了一个年轻侍女在身旁。
远处已然传来丝竹的乐声,施施猜想晚宴已经开始,心中更加安然。
她熟稔地走到库房这边,小侍女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颇有些紧张:“姑娘,我们要去哪里呀?”
“要去取酒。”施施摸了摸腮帮,“是先前赵家的姐姐赠予我的。”
她躲在暗处,正要趁守门人交班时溜进去时,突然听到了下人的谈话声。
“听说了吗?国公爷在朝堂上动了大怒,今日做事都小心些。”一粗哑的男声突然响起。
另一人细声问道:“因为施家吗?”
“自然。”那人重重地叹了一声,“这雍王殿下真是厉害,据说他当时只字未发,反倒让咱家爷气得不轻。”
好像是父亲身边的侍从。
施施的睫羽轻颤,用手势让陪在她身旁的小侍女莫要慌张。
两人隐匿在晦暗处,小侍女的脸都吓得苍白,腿弯打着抖:“姑、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再等片刻。”她用气声说道。
“这位殿下当真是无情,谢氏再怎样说也做了他这些年的外家,若不是有老国公爷护佑,施家早就被灭了满门。”那尖细的声音压得极低。
施施的心一点一点地提起来。
什么意思?施家和七叔有什么关系?
她两三岁的时候,谢贵妃就已经作古。
父亲不喜他们接触宫中的事务,甚至连许多旧事也藏着掖着,不肯告诉他们。
施施也是在渐渐长大以后,才明白其中的缘由。
谢贵妃虽名出谢氏,实则是一孤女。
彼时天下丧乱,钟鸣鼎食之家亦可能在顷刻间倾覆。
谢家几代单传,人丁极不兴旺,到了他们这一代方才有了两个女孩,在此之前已经许多代没有过姑娘。
施施只知道李鄢其实不过是她名义上的表叔,但从未有人告诉过她,谢贵妃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她的心中纷乱起来,扣紧了手中已经熄灭的灯笼。
她被谎言笼着、骗着,跌跌撞撞地长成大孩子,偷偷地在大人的耳语中找寻答案。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粗重的声音再次响起,“雍王殿下早就想和谢氏断绝关系,他们施家人什么时候在乎过门第?当年施文贞公还在的时候,就一意退隐……”
另一人细声制止道:“慎言,张兄。”
他粗声继续说道:“慌什么?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且等着,我看不日施文贞公的案子就要推翻重来……”
施施懵懵的,她好像听进了许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