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声名。”李鄢轻声说道,“但我不能不在乎施施的声名。”
他抬眼说道:“我姑娘是要留名青史的人,不能因我染上恶名。”
天光破晓,灿烂的炽阳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身上,那张崖间新雪般的面容清冷昳丽,却不复往日的漠然,听见内间的动静后,更是如若破冰后的春水。
谢观昀立在原处,听到李鄢声音和柔地哄骗施施:“天还未亮,再多睡片刻。”
施施生气地说道:“你又骗我,明明早就天亮了。”
那一瞬间时光仿佛倒转,回到了许多年前。
李鄢还是那个性子和柔到让人反感的表弟,施施还是那个叽叽喳喳不好哄骗的小姑娘。
或许他也该放下执念了。
谢观昀静默地拿起施施写的文稿,唇边扬起恶劣的笑容,缓步走向崔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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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道十六年初冬,皇太子李鄼、皇太孙李越被废黜,贵妃萧氏、婕妤萧氏、皇太孙妃萧氏贬为庶人,萧氏一族流徙。
皇帝病重,雍王李鄢摄政。
或许因为早有预知,这一件件诏书没有引起朝野太大的关注,反倒是皇太子的名字怎样读让士林争论了一番。
施施进宫去见张贤妃,她现今的气色好了太多,一下子就活过来似的。
只是张贤妃依然很不满意李鄢,对他之前擅自带施施去灵州的行为更是愠怒至极。
“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她怜惜地将施施抱在怀里。
殿中的药气和檀香全都被花香取缔,寒梅的冷香清冽宜人。
施施拨弄着瓷瓶中的梅枝,害羞地说道:“姨姨,我也马上就十六岁了。”
“况且,婚后我就能常来宫里陪您了。”她抿唇一笑,“求求您,帮我劝劝父亲吧,他还想将我留到十八岁呢。”
张贤妃听前半句的时候是含笑的,听到后半句又迟疑起来:“你父亲的思虑也有道理。”
施施在宫中待了许久,软磨硬泡地说服了张贤妃。
刚抬脚出殿,就被李鄢带回了涵元殿。
她坐在中庭的秋千上,快活地晃来晃去,忘记了被突然捉走的愤怒。
虚玄道长换回正常打扮,跟李鄢身边的众多侍从一样,除却眼睛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鄢眼疾恢复后,旧有的习惯没有改变,出入仍带着一众随扈,丝毫的人员裁减都没有。
施施听着他们商讨政事军务,刚想要去小睡片刻,就又被李鄢带到了身边。
她无聊地凝庡㳸视着李鄢浅色的眸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七叔是何时好起来的呢?明明之前还一点迹象都没有……
在众人离开后,她轻声地问了出来。
李鄢低咳一声,令人先将午膳摆上,像是有些想要回避。
施施察觉出端倪,很认真地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十年前左右吧。”李鄢错开她的视线轻声说道,“就是遇见你的那次,你当时好像才五岁,不知为何哭着扑倒了我的怀里,带着蓝色的发饰,很可爱。”
先前在李鄢眼皮子底下干过的蠢事像潮水般涌来,施施的脸颊瞬时羞得通红。
气恼之余,她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喜欢蓝色?”
李鄢点点头,轻声说道:“别生气,囡囡。”
施施却沉浸在回忆里面,她愤怒地说道:“我最喜欢的那串幽蓝色玉珠手链就是你送的,你还一直不告诉我!”
“我早就该发现的。”她更加生气,“明明和你后来送我的那对耳珰是同一种材质……”
李鄢数日前寻来的诸位大厨终于派上用场,施施吃甜食吃得毫无节制起来,最后连王钊都看不下去了:“您也管管,姑娘再这样下去会伤牙的,若是牙疼了定然还要怪您。”
王钊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敢和雍王这样说话,还是因为这种事——
李鄢倒是从善如流,在施施气恼起来时,很和柔地说道:“是王郎官的建议。”
她借机赌气地说道:“我不给你生辰礼物了!”
李鄢扣住她的手腕,嗓音低哑:“那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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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以后,春意渐浓。
楚王世子归京后,京中颇热闹了一段,这位年轻的郡王长在江南多年,虽然体弱多病,但气质超然,别有一种风流,很令人神往。
伊始时众人都以为楚王府会与卫国公府珠璧联合,那几日施施颇受流言困扰,更被李鄢困扰得不轻。
他在榻间温声问她:“你是想做雍王妃,还是想直接做皇后?”
施施清楚地知道,她的回答会决定皇帝的死期,因此更不知怎么回答。
先前是她急着想要让人知道他们的亲善关系,如今倒是轮到李鄢烦扰了。
直到三月的那场宫宴,李鄢终于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