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重的东西,就在他眼前,真切地压在那样单薄的肩膀上。
危月燕的表情很平静,一如往常。黎司非从那张脸上向来看不出什么。她神情泰然自若,好像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屈辱的事。危月燕轻轻掀开衣摆,跪了下来,虔诚地叩首谢罪。
黎司非方才上来的时候数得清清楚楚,议政殿的台阶一共八十一级,而危月燕要一步一叩首,一步步上到金殿来谢罪。光是想着那场面,黎司非都觉得胆战心惊和残忍。可她就是那么做了。危月燕一步一叩首,往金殿上来。没有人说话,都静静地望着那个单薄的少女,一步一步往天子脚边去。
危月燕的腰板挺得笔直,眼神坚毅。那八十一级台阶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很快她便到了殿前。离得近了,黎司非隐隐能看见她衣衫下透出的血迹。他记得玛图索说过,像她们一样身上带蛊的人,伤口愈合得很慢,一点小伤也要很久才能恢复。他难得感觉有些悲哀。危月燕来到殿前。路过的时候和黎司非对视了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尽管只是一瞬,黎司非还是能看见那双紫色的眼睛里藏着的悲哀和不甘。
但她依然往前,直到天子脚下,方才跪下。整个金殿,乃至殿下的广场都回荡着少女平静带着些许冰冷的声音:“云诏罪臣,负荆踏长阶谒天子。往陛下宽宏大量,恕云诏无能之过。我等必将全力以赴,将功补过!还请陛下,给云诏,给我等一个机会!”
“善。”主座上的建宁帝说,“云诏质子,善。云诏,善。朕乃仁君,也深知此事非云诏有意而为之,那便宽恕你们一时之过。朕依盟约,准汝等将功补过。大军不日即将赶赴云诏查明真相,你也一同随行吧。”
“是,多谢陛下宽厚仁慈。”危月燕向建宁帝行了一个大礼,“云诏必将全力以赴!”
消息传得很快,尤其是坏消息。在黎司非他们出发之前,云诏的圣女向瑞州人负荆请罪的消息就已经在南疆传开了。云诏这边自不必说,云诏大巫师得到这个消息以后难得发了火:“荒谬!真是荒谬!蛇神的使者要为了不属于我们的灾祸,在异乡卑躬屈膝!这是南诏被瑞州人一分为二后最大的屈辱!瑞州的皇帝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还是觉得,我们就应该任由他们欺辱?不过是自封的华陆之主,竟敢嚣张到如此地步!”
“大巫师息怒!”云诏国主的脸色一样难看得要命,“那孩子好不容易给我们争取来了一个机会,我们不能浪费!但是此情此景之下,南下的瑞州人要再和我们谈盟约。我们……”
“哼!盟约,成也此盟,败也此盟!”大巫师冷哼一声,“背信弃义的东西,有什么可盟的!我们一开始不就是在他们的逼迫下订立的盟约么?头人还是赶紧联系山诏为好。南疆本就不是什么太平地方,瑞州人还总是想来插一脚。至于那个叫长宁寨的不祥之地……该毁在值得的时候了!”
“我知道了。”云诏国主点了点头,“我会派人准备的。至于瑞州人,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我立刻命人往禹谷和山诏传递消息,虽然禹谷从来不做亏本生意,但大势如此,也就不由得他们犹豫了。”
云诏的信使很快就到达了相邻不远的山诏,山诏的大巫师和国主亲自接见了使者。山诏的圣子则扒在墙边,想要听他们说什么。而山诏的巫卫首领跟在他身后,很是无奈地道:“圣子,下来吧。大巫师和头人又不是不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非要扒在这儿听吗?”
“我好奇不行吗?年纪轻轻的担心那么多,难怪头发全白了!”圣子回过头来和他比鬼脸,“云诏的信使来得那么急,我就不能好奇他说点什么嘛!你说,他们会怎么对付瑞州人呢?”
白发的巫卫首领相当无奈地看着他,还是老老实实作答:“圣子,我说了多少次,我的白发是因为用药,不是你说的瞎操心的缘故。头人和大巫师决定如何对付瑞州人,我不在乎。我是山诏的巫卫,只要服从大巫师和头人的命令就好。说到底,瑞州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对哦,毕竟你一直都很讨厌瑞州人。”圣子挠了挠头,倒是很老实地从墙上下来了,“说起来,你这几年也把山诏全境去过了,云诏也去了大部分地方。六十八部踏足近三分之一,还没有找到你的妹妹吗?”
巫卫首领摇了摇头,青灰色的眼眸中泛起仇恨的冷光:“多谢您的关心,只是现在还没有结果而已,我会继续找下去的。直到有一天她回到我的身边,或是我向瑞州人完成复仇为止。”
圣子看着他,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拍了拍巫卫首领的肩:“好啦好啦,不守规矩又提起让你不高兴的事,都是我的错。我请你喝酒怎么样?等老师和头人找我们之前。先去喝一杯吧!今天乌朵好像也要来呢,你到时候可以找她打听打听。我和你说,街上又开了一家新的店,它家的酒特别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