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琅方才已经勘察了地形,他记忆力好,昨夜虽然迷迷糊糊被程莠带到了石洞里,但也记得初时的路线,很快便找到了返回月华寺的路。
此时怀中人又哼唧了一句:“锟老大呢?”
贺琅:“……什么?”
“你的剑。”
“你别管了。”
“……”
程莠又道:“我觉得我有点对不起它。”
贺琅:“……”
贺琅醒来便发现了掉落在角落里的锟山剑,上面全是泥土不说,剑尖还插在不明昆虫的尸体,他看到后竟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嫌弃地折了叶子把剑身清理干净,没有剑鞘也背不回去。
锟山剑本就没有配套的剑鞘,开始背在身上的剑匣是他随便搭的,如今真是一刀两断了。
他想了想,把夜里程莠盖在他身上,他醒来后又盖回她身上的外袍的袖子砍了下来,撕成长布条,待巡察回来后,将剑缠了起来别在了腰间。
现下程莠问起来,贺琅彻底明白程莠拿他的剑干了些什么,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心疼,他无法想象她真气尽失浑身是伤还拼命咬着牙拖着昏迷的他踉跄在黑夜里的身影,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对未知的恐惧,一个人,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将生死置之度外,留着一口气,保住了他的命,却忘了她自己。
他怎么能不心疼?
她面上的一切风轻云淡,漫不经心,都像一把刀一样搅进了他的胸膛乃至魂灵。把他尘封了十三年的心海砸了个惊涛骇浪。
明明两相尚不熟识,缘何以命相护,顾不及己身?
可他自己也没能想明白——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入世皆道侠义,唯有肝胆照月明。
第33章 蛊毒魇丹心·壹
贺琅抱着程莠一路狂奔至月华寺,一脚踹开了天主殿紧闭的大门,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秦怿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下意识去摸青锋扇,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青锋扇还被莫栀搂在怀里,刚要去拿,看清来人又是一个激灵。
“阿莠?阿莠?!”秦怿也顾不得扇子了,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贺琅将程莠放下,单膝跪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心急火燎地开口道:“快看看程莠,她快不行了!”
秦怿也紧跟着蹲了下来,一手搭上她的脉,一边厉声忿然道:“呸呸呸,什么不行了,会不会说话,能不能盼着点好……怎么回事?怎么能到这种程度?”
贺琅一脸担忧地盯着秦怿,轻声问道:“她怎么样?”
秦怿的神色越来越沉重,他没有回答贺琅的话,转身将药箱里的九针具拿了出来,铺平在地上,沉声道:“扶好,我要施针。”
贺琅立即将程莠身子扶正,程莠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紧闭着双眼,额上泌满了细汗。
莫栀看着秦怿一上来就取出一根长七寸的环跳针,不禁眉宇深凝,默默挪到了不远不近的地方,捏住青锋扇的扇骨,神色沉郁。
《灵枢·九针论》中有言:“长针,取法于禁针,长七寸,主取深邪远痹者也。”其主治邪气深着,日久不愈的痹症。(注①)
日久不愈……什么病日久不愈?
只见秦怿毫不犹豫地将七寸长针对准穴位缓慢地推了进去,而后依次取来一寸、二寸、三寸、四寸的毫针,在各个穴位扎好。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程莠就被秦怿扎成了个刺猬,连头顶都没有放过。
贺琅僵硬地扶着程莠,即便下半身麻得没有了知觉,也一动不敢动。
秦怿施完针,取出焚香炉,这一次足足捻了一个拇指盖那么多的甯萤香粉,馥郁的芬芳弥漫开来,将整个大殿的霉味都湮覆了。
点燃了焚香炉,秦怿又翻过几道药箱的夹层,小心地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只有两颗药丸,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拿出来。是药三分毒,他从没想过,世上有一种毒真的需要其他毒来压制,而中这种毒的人还是他的妹妹。
他以为自己调制的甯萤香足够压制她体内横行霸道的毒素,他以为他不会有机会拿出他炼制的“解药”。
这粒药丸可以让她体内的毒素短暂地进入休眠状态,却对经脉损害极大,用了药只能是得不偿失,可若不用药,这毒更会损及心脉,阻滞真气回流,毁至丹田。让她内府受尽凌迟之苦,波及外伤,血流至尽。
秦怿坐回程莠身边,紧紧握着小瓷瓶,掌心盗汗,骨节都泛起了清白。
他等着针灸一刻过,便要将这颗药,喂给她。
“九阴。”
“什么?”
贺琅和秦怿同时向嗫嚅的莫栀看去。
莫栀一五一十地开口道:“我是说,你的针灸之法,九针定穴之位,很像治疗西洋的一种九阴蛊毒的定穴,但锋针,铍针以及镵针的定穴又有很大的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