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洧被两个暗卫有意无意地护着,他现在思绪纷乱,不明白边灵珂到底要干什么,她这是要与两头为敌吗?!
船上的穆洛衡哀叹道:“边灵珂这是在自掘坟墓啊,我明明告诉过她,隐于人后才能‘坐收渔利’,否则无异于玩火自焚,何苦呢?”
楼梯转角的尉迟溱倏地奔上甲板,紧紧握住船舷上的栏杆:“边姐姐?!令仪!”
赫连廷秋慌忙追到尉迟溱身边,在看到穆洛衡略带探究的目光时,不自觉打了个寒噤,那一瞬之间他甚至冒出了想立马带着尉迟溱下船的念头,可现在岸上的危险程度不啻于船上,岸上更是牛鬼蛇神聚一窝。
穆洛衡到底没有说什么,似是懒得分给他们更多的眼神。
只听岸上边灵珂冷冷道:“离北军无召不得随意进城,卫将军这么大阵仗,是要谋反吗?!”
“荒谬!”卫展鸣一手挥下,勒令道,“皇上御诏,裕州有乱党意图祸乱朝纲,遂令离北军全力捉拿——破封!”
“所有参与修建擂场者,全部拿下!反抗者就地正法!妖言惑众者,寻衅滋事者,违令者,斩!”
不过片刻,渡口的封锁线便被离北军全面攻破,黑甲轻胄的军队长驱直入,宛若一把削铁如泥的钢刀直直插入渡口,训练有素的将士很快便牵制住了暴动势力,将普通群众迅速撤离至渡口外。
“边大人,还不快束手就擒!”卫展鸣翻身下马,拔剑欲上飞檐。
边灵珂换弓执剑,连退几步道:“边某人不知卫将军在说什么,边某忠肝义胆,为朝廷效犬马之劳,未曾做过任何不忠不孝之事!”
“‘倾帆’停航裕州事宜由你全权督办,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卫展鸣没有立马动手,而是神情严肃地看着她,与另两名将士堵住了她的去路,“你若是受奸人所迫,官家……”
边灵珂遥遥望了一眼已经驶出渡口的楼船,打断卫展鸣的话道:“我也想摘干净……”
边灵珂又把目光落到被驱赶至江岸边的尉迟洧身上,她握紧了拳道:“但火药能千里迢迢从桃花岛运到裕州,穆洛衡纵使有天大的能耐,也不能只手遮天。”
尉迟洧当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边灵珂,她说这些做什么?她疯了吗?!
她说不会查到尉迟府头上,但暗网保不住了,是因为她要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保尉迟府吗?!
他感到自己的喉咙哽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后是他的姐姐,是庞大的尉迟府,他甚至没有勇气站出来替她辩解一句。
卫展鸣嗤笑一声道:“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刚刚还说自己是忠臣,这又要认罪伏诛?”
“我不认罪,”边灵珂骤然发难,反手一剑挥出,一个士兵猝不及防被抹了脖子,直直掉下飞檐,“亦不伏诛!”
卫展鸣凝起神色,沉声道:“拿下!”
边灵珂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她如果按照穆洛衡给她铺下的路走,老老实实隐于人后,关键时刻与卫展鸣携手镇压暴动,捉拿叛贼,那么她的仕途会更上一层楼,可仅仅一念之差,她就把自己逼到了绝境,自她从窗户跳出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人果然不能心软,她殚精竭虑走到今天,怎么还会犯下这么致命的错误?
那一瞬间尉迟洧心下闪过无数个念头,他不能看着她死,至少不能是因为他,他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他一把抽出长剑,就要冲上前去,却被一人死死拉住。
尉迟洧回头一看,发现拉住他的是一直跟在边灵珂身边的随侍,连风。
连风冷着脸压低声音道:“大人既然选择担下一切保你们尉迟府,你就不要再多管闲事让我们大人徒劳无益!”
“尉迟公子,”连风咬着牙道,“我们不欠你的!”
尉迟溱如遭雷击一般定在了原地,他耳边嗡嗡直响,俯仰之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把锯子反复拉扯锯成了两半,一半在现实,一半被人按在了水中,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
他看见连风猛地推开他冲到了边灵珂身前,被一把剑直接捅穿了喉咙踹倒在地,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这个前一刻还在他面前为主人打抱不平的下属,顷刻间死于非命。
他还看见边灵珂拒不认伏,被卫展鸣一剑刺穿了腹部,紧接着数把长矛扎进了她的前胸和后背,她满身鲜血,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掸落在地,剑脊里浸满了她荒唐的一生。
他甚至看见自己的一半灵魂扑到那人面前,把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搂进怀里,最后却只听“嘭”的一声,她倒在了血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