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着急,我捧住了她的下颌,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被血毒夺走。
无用功。
沈叙默默地拉开了我的手,我只能看着那姣好的面容以极快的速度沦陷为青紫的沼泽。
余光中我看到了静王,他一直任凭我们动作,不曾多说一句,面上还端着惯性使然的淡静,指尖却是紧紧碾着膝上的衣袍。
我引过那只手,犹豫片刻,放在了王妃披散的发丝上。
他深深地低了头,谢谢你三个字只说出了一半。
折磨尚未结束,脆弱的血脉与皮表终于支撑不住,在额角肢端处破溃,涌出褐黑的脓液。
看着可怖,倒确实减轻了症状,脓血排出,令她的皮肤露出些微人色。
脓血几乎浸透了床单,才算差不多干净,颓了势头,王妃躬着身子,脊梁无意识地向前顶着。
我还在解读这个动作的含义,沈叙抢先一步,双手拘在她唇边,接住了她吐出来的好大一团腌臜之物。
腥味和臭味交织,他先前为了诊脉脱下了手套,此刻托着那团说不清是什么的物体,面色却没甚改变。
我把空碗递了过去,又起身去给他打了盆水来盥手。再摸王妃的脉象,一颗石头就此落下。
脉象极微弱,但已经褪去了血魂散的影响,此刻,她只是一个大病初愈的普通人,气血双亏总好过剧毒加身,只要潜心调养,总有好起来的时候。
沈叙朝我挑了挑眉。
我无心分享喜悦,让他净了手自己来查,转而去告知静王此事,顺便请他吩咐了,换上一床被褥来,从今天起,王妃需静养好些日子了。
他听了,先给侍奉一旁的无喜指了差事,等他脚步匆匆地离开,才埋下头去,手搓了面颊好多圈,停在覆目的白绸上。
“无眼之人果然无泪。”
唯余苦笑。
按着沈叙和我的判断,王妃近几日是不会醒的。
血魂散已除,却不得不提防其他病症趁虚而入,于是我让沈叙先回医馆,自告留下来守着她。
静王的致谢来得威严,不似常人的涕零相拥,他好像很快就超脱了那些情绪,认真立下一诺:
“若我有什么能为二位做的,但说无妨。”
我照例表达推辞,沈叙却不然,真的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想进宫。”
这短短四个字,把我和静王都震住了。
好久,他才回复道:
“为何如此?你又想如何进宫?”
沈叙的语气像是在讲一个早就筹谋好的计划,胸有成竹。
“王妃之毒已解,足证此药之用,”他说,“我毕生所念是卿卿的身体,除此药外,还需一味原毒,即阳株血魂草。此物唯存于宫中,我必须走这一趟。至于方法,兄长可用任何理由进宫拜见皇上,我随行自便,不会连累于您。”
“等下,”我打断了他,“你想去偷?”
他大方地承认了。
我立即否认:
“不行。要偷也得是我去偷,你被抓了跑都跑不掉。”
是王妃的命数得以回环,屋内的气氛轻松了不少,沈叙用近乎宠溺的笑容解下我这句略带讽意的话:
“皇宫很大,血魂草的所在无人知晓。我生于斯长于是,仅我才有半分把握寻得归来,放你去怕是三日过去还没转完一半路。再说,你以为你被抓了就能跑得掉?”
我咬了咬牙:
“那我与你同去。”
说罢,也看着静王,等他决断。
“此事……倒也并非不可,”不知怎的,他的面色有些怪异,“但还请你容我计划一番,好歹周全些。”
沈叙表示赞同,只补了个尽快的要求。
“不过,”他忽然话锋一转,话中带上了些对静王的指责,“您实在应当通知于我,若我晚来一些,只怕王妃娘娘就不好了。”
静王坦诚道:
“是我疏忽了。我也只是猜测,她自己又极力劝我只是偶感风寒,希望让你们多休息两日。我亦知此去辛苦,你又受了伤,只怕过分勉强。”
沈叙摇头:
“险巇何避,昼夜何劳,皮肉之苦何足惧?若是真错过救人之机,才真堪抱憾终身。”
静王肃然一刹,旋即言语诚恳。
“抱歉,沈叙。”
他没有再叫他小九。
这句话不是在向兄弟道歉,而是歉对一位只心赴救的医者。
--------------------
在沈叙眼神转了一圈的30秒里……
【划掉】
在沈叙看静王和王妃又看沈卿卿最后看向双腿时,他其实是想起了曾经无能为力的自己。
第150章 腊末雪将尽
气亏血损,温促无功,防固无能。
一入夜,王妃就开始发热,好在脉象上看,还是内虚所致。她这数日没进多少食水,增药量也化不开,徒增负担。于是我只喂过调了蜜的水,就塞了参片让她含着,余下的功夫都在用温水擦头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