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匀出一口气,就看见沈叙的眉心皱得深,不说我也知道是身上不适了,赶紧摸出先前熄掉的手炉来,倒掉余灰,给他再添一个。他则摸着我的鬓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姐姐起身开门时,我都没有注意到,她动作轻盈安静,竟直到屋外传来兵器声,我才惊得抬起了头。
我这个动作掀起了一点小火星,其中一粒蹦到我的发梢,沈叙眼疾手快按灭了,留下一股焦糊味。
只这一刹分神,再抬首时,屋外的人长剑已到,直攻白发人的眉心,只是那剑看上去只有气势,毫无力道。容姐姐也不疾不徐,只向后一侧步,就让过这一招,屋外持剑的人自己倒站不住,踉跄着跌进屋里来了,随后这个人影愣了一下,直奔我和沈叙而来,又停在一步来远的地方,背对我们将我们护住。
琉璃灯扑忽一闪,帮我看清了那人的脸。
“小欣?”我的声音里半是惊喜半是惊吓,一时摸不清状况。
又看她依旧握着那柄剑不撒手,生怕她俩谁伤着谁,我只好先问起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回答,死死盯着容姐姐。
那边却先开了口,语气依然平淡,一点没有性命威胁在即的感觉。
“这把剑不是你的,”她说,“我也不认得你,你提着不合适的兵器寻到我门上来做什么?”
小欣这才开了口:
“你为什么和他们俩在一起?”
显然,他们俩指的是我和沈叙,不过这个问题一出,大家都有些疑惑,容姐姐更是皱了皱眉才答道:
“他们帮我治了伤,我就带他们找个地方过夜。”
小欣背影一滞,手上的劲松了三分,语气却依然紧张:
“我……我在宫中见过你,他们喊你……容大人。”
对面更加迷茫了:
“他们这么叫我,那我就是容大人呗……”
停顿一瞬,她换了脸色,继续道:
“你在乎这个,莫不是你身后这两人,与你说的宫中恐怕有些不大好的联系吧。”
小欣顿住了,自知失言,满脸懊悔,手颤得都快拿不住剑。
那边倒没打算计较,兀自坐回火炉边:
“我不过是个查些偏门案子的闲官,与我案子无关人等我一律没有兴趣,如果他们和我要查的案子有关,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他们捉回来。你恐怕也回不去了,就留下一块歇到天亮吧。”
小欣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几遭,终于还是泄了气,收起剑锋,坐到了我的身边。
自谷中一别,竟有两年多未曾相见,我紧紧拉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在这里呀?这些日子也不给我写信,都在做什么?”她的手被外面的雪夜冻得僵硬,我巴不得揣进自己怀里暖。
她面上有些不好意思,被火光抹成一片红:
“先前被谷里派到了附近城里的医馆做事,哪知刚来掌柜的就病了,我来了便挑着大梁不得闲,后来总算好些了,又碰上附近有人起兵作乱,更是焦头烂额,所以确实没顾上。前段时间收到信说你们要去投静城,过路要在我们这下榻,我和掌柜都高兴得不得了。算着日子该到了,附近却又乱起来了,掌柜的不放心,给了我这柄剑,让我出城来接你们一下。我辗转打听到了你们的消息,却听说你们被一伙强盗冲散,只好在附近走走碰碰运气,没想到一看到你们,你们就和她在一块……”
说着,她瞥了一眼容姐姐……或者该叫容大人?继续说:
“我以前见过她,很多人围着,都叫她容大人,也听说她负责查一些悬而未决的疑案,我以为是她拘了你们,生怕她对你们不利,所以……”
“等等,”我先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你为什么会见过宫中的人?她又为何要对我们不利?”
沈叙适时加入了谈话:
“容天师行走江湖多年,反而是在朝的时候少些,确实该谨慎些,先前是我疏忽了。”
“你也认得她?”我把添好的手炉递给他。
他诚实地摇摇头:
“不认得,只是听说过。我幼时她就已经是礼司的天师了,据说能通灵晓命,很受敬重。不过极少在朝中,我未曾见过,因此认不出来。”
如此说来,她那样称呼我和沈叙……倒也没错,应该是比我们大了一辈。
驻颜有术啊。我心里嘀咕道。
这位天师立即向我们展示了她非常人的一面——我们自觉已经是非常小声的对话,显然被屋子另一头的她尽数听了去,然后在这个刚刚好的时机打断了我们:
“所以说,你们大可放心,我对你们朝中与我无关的事向来不在乎,也与你们不同路,明日天亮了就可各自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