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等我一会,我陪你上山,我有事和沈叙商量。”
说完,她就往后殿匆匆而去,不一会又回来,和轮值的弟子交代着什么。
他俩倒是想到一块去了,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同她一起走下台阶。
沈卿卿带着持盈出门后,沈叙端了药去看顾后房的男孩。
进屋时看着还睡得熟,药碗刚放上矮几,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濯玉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似乎在观察他吃力的动作,又似乎有话要讲,被他一看,又不敢了,头一侧,埋在枕头里。
沈叙权当没看到,继续自己的动作。
那目光又像绳索一样抛过来,把原本光滑的地板变得荆棘丛生,让他寸步难行。
“怎么了?”最终还是沈叙主动发出疑问。
濯玉还翻不了身,用被子捂住脑袋,好半天才怯生生从缝隙中漏出一个问题:
“沈大夫,请问……不能走路很可怕么?”
沈叙皱了皱眉,不知怎的,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渴望。
渴望沈卿卿此刻在他身边,给他一些面对这个问题的勇气。
头顶的暗色被掀去,濯玉被乍然扑上来的新鲜空气激得闭上了眼睛,又为相当长的一段沉默不安,慢慢抬头去看。
黑袍的医生一脸淡漠地端着药看着他,脸上的伤疤有些可怖,黛色的痣却美得温柔。
随后把他扶起来,把药碗交到他手上。
刚才那个问题太不礼貌了些,他看着浓浓的药汤想,又想到自己也已经失去了为健全的体魄,心中顿生一种苦涩的安心感。
苦药灌入喉管时,那位大夫已经挪到窗边,带着伤疤的那侧脸沐浴在阳光下。
“你似乎很喜欢你的妹妹。”他说。
孩子的心思总归单纯些,捡到一个话题就抱不住上一个,很快就丢下了。濯玉听他听到浣云,拿碗的手都晃了晃,脸上飞起了第一丝笑意。
“浣云是我邻家的妹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
想到现在尚且不能见,以后也不知如何见,他又说不下去,话尾就拧在那。
沈叙也没接话。
不知是心中难过还是体力不支,濯玉的背后已经起了一片薄汗。
“你刚才那个问题,”沈叙又绕了回来,声音不大,语气却重,“我也不能昧着心骗你,虽然你也不会到走不了路的地步,但实话就是,是的,很痛苦,人体精妙,毫厘的平衡被打破都会招致巨大的不便,然后循环影响你的生活的方方面面。你接下来的一生都会被它折磨,每一个角落都有新的无力等着你,有些可以克服,有些永远不能。”
他向外侧了侧,让整张脸都被阳光笼罩。
“你看,”他对床上靠着的人说,“从这里刚好能看到药王殿,就是那片稍高一些的林子,你妹妹就在那里。”
濯玉支着手臂,随着他的目光,在窗框中有限的景色里找到他说的目的地。
“痛苦是一回事,”沈叙说,“不过我觉得,既然你有想见的人,也许不用那么害怕。痛苦总会在,但是只要有个方向在,就还是走的动的。”
“可是……如果走到了,那个想见的人不愿见我怎么办?”
不怎么厚的被单下,一双腿的差别已经初现端倪。
“方向就只是方向而已,”沈叙说,“等你到了,你其实也就已经不需要这个方向了。”
孩子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沈叙单方面结束了这场对话,心中意外得有些轻松。
沈卿卿不在也好,他想,不过差不多该回来了,去大堂把茶晾好等着吧。
出门前,又被一个问题拦住了。
“沈大夫,您也有一个目的地么?”
他扶着门框转了头,语气自然:
“有啊,早些时候她不是还安慰你来着。”
床上一阵躁动,最后从床边探出一个脑袋,眼里全是惊讶和好奇。
沈叙笑了笑,放下了门口的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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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叙子,你变了(*´I`*)
第114章 难为不应别
沈叙果然在门口等我。
只是看到我身边走着的阿纤姐,他明显缩了一下身子。
迎了我们进门,他把一盏茶递到我手里,摸了一把,温得刚刚好。
我好像感觉到阿纤姐的目光在我和沈叙的脸上挠了一把。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兀自进来,走到离桌子很远的一扇窗前立定,抱着双臂看沈叙。
室内突然浮起了微妙的气氛,赶着我,但好像不论是坐到沈叙身边还是去陪阿纤姐都很奇怪,左右为难间,我只好恢复本职,坐到药炉旁边看着火。
于是我们三人在室内各自占据一角,不过好像只有我被空气中漂浮的火药味搞得坐立不安,沈叙在一沓纸里翻找着东西,阿纤姐侧着头看窗外,他们俩的脸上都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