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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楼上月,爱衿上霜。
楼上月是怜万物万生万灵之请光。
衿上霜才是沈卿卿一个人的宝藏。
第92章 拥衾掩红豆
全依着沈叙的性子的话,一定是要等到疫病完全治毕才会回揽月阁的,但是一晃十多天过去,算算日子,月信就在前头等着我。自然不能在方婶这里发起毒来吓人,他也决计不放心我自己回去待着,所以尽管还有几位或年老或体弱恢复慢的病人留下养着,他还是选择捎信去谷里叫来了另一位大夫接替他守着。
被他叫来的大夫叫银瑶,尖脸浓眉,狐狸样的眼角,上挑的弧度看起来很危险。说真的,这个名字真的很适合她。和谷里的所有大夫一样,她也穿青色袍子,但项上腕上都挂着银饰,黑发收在脑后,斜插了几支样式独特的银钗银簪,走进来时,身后留了好长一串丁零当啷的碎响。
不过她身边也只有首饰相碰的声音,因为实在是话太少了。
实际上,自她走进这间药铺,到听沈叙讲完病症,再到她拿到药方脉案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为止,我们都没有从她嘴里听到一星半点声音。她不看我,也不看沈叙,每一页写着字迹的纸,她都逐字逐句地读得很细。
冬日里天黑得早,她来时余晖尚在,不出一刻,已经全部烬灭,小镇的灯光疏疏落落,勾成一张手艺不精的罗网。
我为她手边添一盏灯,沈叙则订对着药方和药材,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她身上的银饰,被翻页的动作带得簌簌而动,煞是好听。
“我知道了。”她合上那本临时找来充作脉案本的簿子,简短地抛出这四个字。
沈叙也抬起头:“多谢你。”
然后又归于沉默。
我略感一丝尴尬,主动站起来邀请她去看一看病人,摸一遍脉。
她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站起身,把自己随身带着的药箱打开,哗啦啦把身上的首饰都拿下来丢了进去,只留头上的簪钗,然后低头看着我。
那应该是要我带路的意思吧。
银瑶诊脉的方式不大通常。常说望闻问切,一样不少,银瑶问得少,脉也只听一侧,但看得很多,不仅舌苔,连头皮,眼内、牙齿甚至手指脚趾都要看一遍。好在留下来的病人要么实在病得重,要么十分信任沈叙和隐仙谷,对她这套多少有些超出认知的看诊方式并无微词。
夜深时我坐在沈叙床头喝着姜茶暖身子,对他说起这些,他手里订对着药方,嘴上和我解释:
“银瑶是西南边地的苗人女子,前些年西南曾经有过一场大乱,她的整个部族好像都被波及,只留了一个她。一路北上流浪到了隐仙谷,也就被沈万年留下来了,她自己也想学汉人医术,跟着沈万年学了一些日子,估计融合了自己的想法吧。看诊嘛,本就是摸石头过河的事,谁说水里只有一条路呢?能治好病人,什么方法都行。他们苗人擅长下蛊,苗医就擅长解蛊,所以谷里碰上蹊跷怪病都会先问问她。此番下山来,我也拜托沈万年问过她的。”
厚厚一沓药方,他一个没拿稳,就从床边飘下来几页。
我捡起来把它们归位,明日就要走了,剩下的几位病人虽虫患已了,调养身体所需却各自不同,沈叙为每一个都开了药方,现在又要给银瑶誊抄一份,是以忙到了现在还没睡。
我原本是来帮他的,却被他明令禁锢在床边的椅子上喝姜茶,说是怕我帮倒忙,我心里也清楚,无非是觉得我这几日熬得太过,再不休息休息身体受不了而已。
血魂散与我的血脉共生共息,这是沈叙的猜想,如今看来不无道理。这几日劳累得多,身体有所亏空,这瘢痕就肆意疯长。我先前还没什么感觉,因为每日都是沈叙拿脂粉为我匀面遮盖,直到上次偷偷洗掉脂粉照了镜子,才发现整张左脸都快被爬满了,吓得我连补了两个晚上的整觉,它才褪到了嘴角。
实话说真的挺可怕的,我越发不乐意照镜子了。沈叙看我的眼神倒是一切如常,好像这些痕迹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门上叩了三下,方婶打开门。
“小九,明天真的要回去啦?在这里多住一阵也方便的。你回去了只有卿卿照顾你,我不放心……”
他把纸页笼整齐搁在一旁,示意我坐到床上去,把椅子腾开给方婶。
方婶坐下了,目光扫过沈叙身下平整的被子,快速地逃开了。她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相互搓着。
“卿卿不是挺细心的?”他带着微笑,“您这样说她会不高兴的。”
我瞪了他一眼。我可不会不高兴啊,我很理解方婶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