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芜音独自撑伞往次都堂走, 路两旁的石灯里跳跃着烛火, 撕开一缕阴沉天幕,照亮中间那条平整的石板路。
才走两步, 忽觉身侧跟着一人。
起先她未曾在意,从这里顺路的都是同去次都堂的同僚,雷雨天里风也急,虽然撑着伞,也架不住从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雨,大家为了少在外面淋到些雨, 每个人的步子都迈得飞快,只求快些进到殿内。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 与她同行的这个人一直踱着步子, 像在跟随她的节奏行走。
余光里瞥见其人紫袍玉带,转头看去, 果然是萧斐。
他一身紫袍的颜色因着飞溅上的雨水显得加深许多,一身气度舒朗,疾风骤雨加诸他身,竟像在一瞬间化成和风沐雨,丝毫不见他有狼狈之像。
但无论他的样子看上去多如何赏心悦目,毕竟还是在大雨之下。冷风冷雨扑面而来,卫芜音没兴趣和他一起淋雨,瞥过去一眼以后,什么回应也没有,甚至还加快了脚步,明显是要和他拉开距离。
“殿下还没消气吗?”萧斐却比她快一步问出这话。
他丹田气足,声音落在风雨里,令人听不出丝毫飘忽之意。
卫芜音的步子下意识放缓。
此处只有他们两人,萧斐既然敢拦着她说话,就说明他有足够的把握,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出现在四周。
而且他这番举动,摆明了是有话要谈。
卫芜音见状,虽然不再无视他,却也只是堪堪停下,视线落向前面,隔着一层雨幕,看次都堂里亮起的灯火。
急雨敲打在伞上,又沿着伞沿儿坠成一串串的雨帘,萧斐站在一侧,将她这一副姿态收进眼底,心下了然。
还是因为上次他算计她的事。
虽然她勉强同意在江南一事上让他来分一杯羹,但终究是因为着了他的道儿,不得已才同意,她因此心中不快,不愿理睬他,也在情理之中。
“有事说事。”跟着听到卫芜音这个回答。
听这口气,虽然还有些气没有消,倒也不像之前那般一丝机会也不给他了。
萧斐上前一步,与卫芜音并肩,也和她一起看着雨幕另一头的次都堂。
“这几日微臣请见,殿下总也不允,但有一桩与殿下相关的要紧事,微臣觉得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必须当面与殿下说明。”
卫芜音听到这话,在心中把近日发生的事捋了一遍,心中有了判断,“说。”
但萧斐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微臣斗胆给殿下两个选择:其一,微臣进府与殿下叙事;其二,微臣正式递拜帖,正门请见。”
卫芜音眉头一皱。
萧斐一大清早冒着被人看到的风险,却只是来和她说这些?
这人嘴里没多少实话,说是关于她的要紧事,实际上不一定又要从她这里骗走什么东西,眼下他不说,那她也不听了。
思及此,卫芜音转了转手中伞柄,伞沿雨帘跟着向四周飞散,她深吸一口气,扭头去看萧斐,面色虽和缓,声音却冷,“两个选择,本宫一个也不选,你既然不打算在这里直接把话说清楚,那就不必说了。”
她抬脚又要走,萧斐的话却再一次飞快的缠上来。
“那微臣只好再斗胆替殿下做个选择,今日下朝以后,微臣会往府中送上拜帖,正式求见殿下。”
她不得不再次停下,回身看他,冷笑一声,“你觉得,你进得去公主府大门?”
萧斐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他这次没有跟上前来,停在原地,含笑看着她,“微臣能不能进得去公主府大门,这不重要,只要陛下听说微臣曾经登门过,就足够了。”
卫芜音轻嗤,“萧斐,你觉得我怕你的威胁?”
“殿下自然不怕,但若是陛下觉得,微臣与您私交甚笃……”
卫芜音神色微变。
的确,萧斐会不会往她的府中递拜帖,能不能顺利进入公主府,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若是有消息送到父皇耳中,父皇会如何理解。
她如今根基不稳,又才管父皇要了三百禁军,最忌节外生枝,她不能因为区区一个赌气,就和他堵另一个掌控不住的可能。
萧斐在她面前再怎么表现出好相与的模样,都掩盖不掉他的野心;
她更要时时提醒自己,不能因为眼前小小的得意,就忘了上一世,她是怎么栽的。
心中思索已定,她的态度就从先前的拒他千里之外,改为可以与他商谈,“不是要同本宫说事么?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