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斐叹一口气,“陛下卜了一卦,说念及宗室,此事容后再议。”
卫芜音轻笑一声,这倒是她父皇一惯的做法。
她随手拿过放在一角的小香炉,揭开盖子,漫不经心的拍压里面的香灰。
待香灰表面稍作平整时,才接着说道,“皇庄可并非只在京畿之地,江南一代富庶,丝绵税赋亦是可观,如今秋收在即,你若错过了这一晌,往后库银上的名目还要再多添几笔。”
年底赏赐多,还有外国来使,哪边都不是小数目,往年没打皇庄的主意,国库这边的账目倒是还能认下,如今有了新来源,却是不那么甘心认了。
萧斐看着香炉内的香灰渐渐成型,仔细拣了个香片过去,笑着应道,“多谢殿下指点。”
卫芜音点过一笼香,看着烟雾透过镂空处升腾上来,半晌才道,“王爷不必言谢,本宫可什么都没说。”
皇庄是萧斐提出改办的,他想要国库增收,她想要百姓安居,既是殊途同归,她才不会再当那出头鸟了。
她想知道的事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人也有些懒散,这几日总是睡不好,刚刚点的那一炉香是安神香,闻了一会儿就生出些许睡意。
“你……”
她想说“你走吧”,赶人的话还没说出去,忽听萧斐问她,“殿下与杨家,是与微臣这般的合作,还是真心想结姻亲?”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卫芜音诧异之下顺着萧斐的目光看出去,正看到随意立在门口的一把伞。
之前下了一阵雨,她随手拿了杨子旭送她的那把伞,回来以后又因为忙起别的事,搁在门口也忘了叫人来收。
“你知道杨家什么事?”
那日杨子旭作画送伞时他可都不在场,事后这件事也并没有传出什么风声,萧斐能有此问,或许就是与杨家接触时,从杨家那边听到一二。
这句话听在萧斐耳中,就自动变成了“不该你打听的不要随便打听”。
他有些自嘲,起身走到门边,拿起那把伞,随手撑开。
他将伞面那边转向自己,看了看上面写的内容,一瞬间又想起在杨府见到杨子旭的模样。
此子倒是写了一手好字,只可惜心术不正。
知道卫芜音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他看着那伞上的字,口中说道,“杨家表面上看是花团锦簇,内里已是一条沉船,臣只是担心殿下吃亏。”
杨家最大的倚仗就是杨仆射,其余无论是子侄还是门生,听从的也都是杨仆射的指示,这些人表面上一个个装的忠于陛下,为国为民,实则大肆敛财,排除异己。
京中各方势力庞杂,或许表现的不明显,但在京畿之外,杨家可以说是一手遮天。
若放到二十年前,他恐怕非但不会想阻止,若她需要,他甚至能为她出谋划策,帮她促成这段姻缘;
可杨仆射毕竟已经年过古稀,哪一日他不再受帝王重用,杨家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块待瓜分的肥肉!
卫芜音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前世杨家虽然一直撑到了卫然登基,依然屹立不倒,但卫然重用的人里,已经没有几个杨家人了。
不过这倒是又挑起了她的好奇,卫芜音倚着矮榻,看着仍在门口端详伞面的萧斐,“你对杨家似乎了解颇多,这话我该认为是你对我的忠告,还是离间?”
“殿下还是不信我。”
萧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笑叹一声,收了伞,仍立在门边,自己折回来,“微臣既与殿下有约定,自然事事都向着殿下,为殿下探听些事,也是分内之事。”
这便是解释他与杨家的关系了。
“行了,我心中有数,多谢你的提醒,”卫芜音打了个呵欠,继续赶人,“明日说不得会有人送上建议裁撤沿海大营的奏疏——”
不等她说完,萧斐心领神会,“殿下放心,东南海寇泛滥,此等非常时候,这样的奏疏,不会出现在陛下的行宫。”
卫芜音挥挥手,示意他自行退下。
萧斐临离开前,忽地又道,“微臣斗胆,想向殿下讨一样东西。”
卫芜音倚在矮榻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一抬手,让他继续说。
“这把伞做工甚是粗糙,边缘还残留着竹刺,臣恐伤了殿下贵体,不如让臣带出去处理吧。”
好端端的,杨子旭定然不敢送她一把破伞,萧斐有此说辞,难不成是因为看出她有意借杨家的力了?
看出又有何妨,她想借力之处多着呢。
左右不过是一把伞,公主府里多得是,她随手一挥,“你既然要,就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