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斐说着话, 在她身侧俯身,拿过桌上放的小药罐。
药罐极精致, 边缘嵌着云母, 描了金边, 小小一个被拈在他指尖, 连他的动作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他顺势往里看了一眼, 药膏透润, 一看便知是上品。
卫芜音由着他这些举动, 见他拿走了药膏,也没打算抢回来, 只仍从镜子里看他。
等看到他有要再靠过来一些的意思时,才开口,语气里添了揶揄,“朝中不乏年轻才俊,你又怎知本宫不会另召他人,让你白跑一趟?”
萧斐似是顺着这话认真思考了一下, 毫无停顿的道,“若旁人也能哄得殿下开心, 微臣便是白来十趟, 又有何妨?”
卫芜音眼底的兴趣消减了大半,几日不见, 她怎么就忘了这人惯会说漂亮话,且从不惧恶言恶语,再难听的话到了他这儿都是耳边风,更何况区区两句揶揄。
她这么一沉默,屋子里就静了下来,如此倒是让她注意到了萧斐今日的熏香,像氤氲在细雨里的清竹香气。
这香气她并非第一次闻到,前世时萧斐还并不像现在这样常常更换熏香,他就只惯用这一种清竹香,京中赞他清贵,赞他君子如风,但每当两人因朝堂之事针锋相对时,她都只想骂他一声“竹子精”……
这样一想,眉间就露出一抹嫌弃来。
忽地发现眼前笼下一片暗影,抬眼就对上萧斐的一双潋滟眸子,原来是趁她恍神儿的功夫,萧斐已经拿着药膏靠近她眼角的伤处,似是在查看她眼角的伤势。
浅浅的清竹气息因为他的贴近而加深,蓦地让她想起前世最后的那段时光:
萧斐难得在午后前来小院,拿着一本奏疏,照例问她的看法。
她也如同往常一样给出几句答复,倒不是因为寄人篱下,表现表现自己的诚意;而是因为这些日子她依然能借萧斐之手掌握朝中动向,让她觉得自己在这坐牢一样的日子里添些滋味儿。
通过这段时日萧斐给她看的奏疏,她也大致清楚了卫然的举措,
虽说卫然对她几乎赶尽杀绝,但那些由她推动定下来的国策,他倒也没有全数推翻。
这让她多少也感到欣慰。
那天她因为高兴,多说了几句话,当她还打算再问一些朝中近况时,青梧已经在外面叩门,提醒萧斐府中有客至。
萧斐显然也是临时抽了空来找她的,本就不打算留多久,当即就起了身。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天都会发生,她被动的等着他来,再看着他走,有时候甚至让她生出一种错觉,她好像后宫里那些等待帝王临幸的妃子,每天除了漫长的等待,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她也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态,总之,在萧斐起身的时候,她拦住了他。
除了行宫那次意外以后,她从未与他有过这样亲密的时候,她看出他眼中瞬间涌出的错愕,也闻到他身上如雨后氤氲的清竹香。
她原本讨厌极了这气息,每次他走,无论天气冷暖,她都会报复似的开许久的窗,如今却近乎贪婪的,要让这气息在屋子里留久一些,再久一些。
萧斐离开小院的时辰晚了些,她看着他离去时略显仓惶的背影,忽然觉得很痛快。
那天她没有刻意开很久的窗,甚至到入了夜,还能闻见一丝微弱的气味。她那时候就想,他们这样的关系,应该算是什么呢?
……
“殿下可是累了?”
萧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见她回过神来,便又添上一句,“莫不是有什么事务烦心,殿下若是信得过微臣,不妨说与微臣听听。”
卫芜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们如今也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说给他听?他还真敢想。
不过有句话他倒是说得没错,前世那段光景,还真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手中原本拿着的用来上药的精巧竹签,此时也被他抽走,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手上,又感觉到他的手轻托住她的下颌,她顺着力道转头,极自然的等着萧斐替她上药。
签上原是沾了些药膏,萧斐重新挑起些药,轻柔的点在伤处,一点凉意在眼角处化开,因为没有什么明显的刺痛,她也没躲。
“这伤口若再近一点,就要伤及眼睛了,陛下因何发了这么大的火?”萧斐问出心中的疑问。
他刚才仔细查看过,伤口虽不长,但出势略深,一看就是被扔出的尖角的东西划伤的。
况且从伤口的恢复程度来看,就是下午的时候弄出来的。
当时他与卫芜音擦肩而过,也正好看到了她眼角有一块红,他猜测,大概是她言语之间不慎触怒龙颜,被元康帝掷出的奏疏伤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