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拭的动作很轻,绢帕落在前额时,遮挡住她的视线,她看不到他神色间的变化,拉下他的手,探究着问,“你可听到本宫说了什么?”
能被萧斐察觉到,想来她在梦中时流露出过呓语。
萧斐神色未变,改为替她整理微乱的鬓发,“殿下的声音太小,微臣没有听清。”
她半信半疑,又想到梦话通常很难被听清,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门外又响起三声布谷鸟的叫声,听上去有些急,也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已经响过。
她拢了拢衣襟,越过他走出帐外,“你府里的人要等急了,还不快出去?”
萧斐听着门外的暗号,并不怎么想理会,能赶在这个时间来找他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便是多等一等也无妨,只看着她,问,“殿下当真不需要微臣留在这里?”
之前他听她低唤出几声然儿,到最后声音发急,喊的却是“卫然”两个字。
他想唤她醒来,没想到他的手才刚一捱到她,就见她愈发挣扎,力气也比平日里都大,厉声喝他“放肆”。
看情形,梦中所见并非好事。
卫芜音略觉奇怪的回头,又看了他一眼,见他还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需要。”她径直拒绝,往浴房的方向走。
刚才做梦出了那样一身冷汗,她需得重新沐浴一番。
再出来时,屋内已经没有萧斐的身影,绿朱端了一碗火候正好的安神汤进来,服侍她歇下。
又过了几日,突勒使团进京,鸿胪卿亲自接待了他们,但看他们面有戚戚,一问之下才知道,那位从突勒各部选出来的金筝公主,在进京的途中病故了。
消息传到各处,众人都有各自的打算,突勒使团自入京以后就被安排在都亭驿,食宿上都有了安排,但鸿胪寺却再未排除官员来接待他们,一直等到元日大朝会的那天,他们才终于在鸿胪寺的安排下,得以与各国使臣并列,进殿朝贺。
整个新年,元康帝都在行宫闭门清修,有些场合太后也不便出面,这些担子就都落在了卫芜音身上。
她的一天恨不得分成八天用,接待过了使节,根据他们奉上的贡品回礼,之后还要接受各国女眷的拜见,带她们参加各种名目繁多的宴席,即便席间有命妇们代为招待,这么一场场宴席的走下来,也时常觉得疲累。
好容易度过了前面最为繁忙的几天,之后又有臣子携家眷来拜年,寻常的寒暄之后,话题照旧会回到政事上。
就这样又到了十五上元节,才终于算是歇下一口气来。
今年的上元灯会,规模比以往都大,其中还有一整座足有三层楼那么高的船灯,就泊在文津桥,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用过晚膳,听着外面热闹的声浪远远的迢递过来,卫芜音来了兴致,让绿朱为自己找一身简单些的衣裳,梳起发髻,准备出门去看灯。
卫深连忙从护卫中选出些人来,沿路护在她身旁。
快出门时,卫芜音忽地改了主意,吩咐绿朱让人去摄政王府接人。
理由她提前想好了,是有政事相商,至于为什么不在府中而是要去外面,则是因为上元夜这晚街上的百姓最多,出去走走,顺便也能体察民情。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宫人递进来一块玉佩,看到上面熟悉的日晷纹时,她有些诧异。
算算时间,她府中的人应该才刚刚出去,总不能是一出门就碰见了萧斐。
问及回话的宫人,很快就得到答案:他们才一出去,就碰见摄政王候在门口,说是有事要求见公主。
这无疑是一种巧合。
一直到走上京师街头,卫芜音也不曾开口求证。
街上人多,她又刻意穿得简单,没有公主的仪仗随同,旁人轻易不会联想到是她。
走在她身侧的萧斐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与她一样穿了略深些的颜色,衣上隐隐滚着暗纹,若非凑近了细看,并不能看得出来。
绿朱和青梧他们连同王府护卫都落在身后稍远一些的位置,不远不近的随侍在他们周围,这样一来,众人既能关注到他们的动向,也能避免听到他们之间的言谈。
卫芜音一路走一路看,她虽然不曾刻意关注过身侧的人,但也能察觉到,无论她走得快或是慢,萧斐都能不紧不慢的跟住她,不会出现走散的可能,便将全部的注意都放在看周围的灯和人群上。
这个时间出来看灯的多是在家中用过晚饭的人,大多都舍弃了马车,一路步行出来,有时候经过一些新奇的灯笼摊,就会买上一盏,一路提着,既是点缀,也能帮着照亮身前的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