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星河兀自不觉,疑惑地摸了摸那一处,问道:“怎么了?”
他眼神躲闪,胡乱地摇了摇头。她便没在意,看孟和领着塔娜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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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的第三天,塔娜的阿布额吉来送礼,同来的亲友中却出现了一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公社的驻地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镇上的人大多熟识。塔娜父母要来女婿家送礼,为了热闹,请了左近的一些邻居同行。索隆高娃和塔娜家隔着两条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因她在羊毛厂上班,塔娜的额吉托她在厂里定了条毛毯,准备作为礼物送给孟和家。眼见婚期将近,她却一直没送来,说专门托了她师傅,精工细作,才慢了一些。且一再保证,不会耽误她们的事。
结果,她直到要用的当天才送了来。见那毛毯织得确实细致精美,十分体面,塔娜父母便没责怪她,在她自告奋勇做随行宾客的时候,顺口应了下来。
塔娜见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跟穆星河撇了撇嘴,“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你说她到底看上阿木尔哥哥什么,这么穷追不舍?”
她倒不是看轻阿木尔哥哥,而是作为老同学,她可太知道索隆高娃的心气儿了。她已经二十二岁,在草原上这个年纪的姑娘还没成婚,要不是被耽误了,就是有什么不好说的缺陷。就像托娅老师,当年是公社劳动模范和党员骨干,身上挑着很多担子,直到三十多岁才结婚。但索隆高娃为的是什么?她十六七岁时,虽然跟着父亲住在牧区,但去她家提亲的人也不算少,却最终一个没成。
久而久之,人们也不愿去碰壁,她家的门庭逐渐冷落下来,本以为她不找个拔尖出挑的不罢休。谁知,转眼草原上就传出她看上阿木尔的消息,几乎让众人的眼珠子掉了一地。
诚然,阿木尔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他有喉疾,言辞艰难,这是明面上的缺陷,她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不在意?
大喜的日子,就连塔娜也知道周旋,和索隆高娃言笑晏晏,平静地说上几句话。索隆高娃看完了塔娜,又来找穆星河说话。
阿木尔看着她走近,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索隆高娃顿觉无力,他就像个贝壳紧闭的河蚌,让她无处下嘴。甚至让她产生了自我怀疑,她在小伙子们那里并非吃不开,为何在他这里却这样艰难?
阿木尔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穆星河,从接亲宴上索隆高娃露了行迹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跟她说这件事,但她的面上却没有任何异常,很寻常地与索隆高娃打了招呼。
他心里一时竟有些不是滋味,她是没看出来,还是不在意,又或者是相信他?
索隆高娃只跟他问过好,便一心跟穆星河说话,似乎对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一会儿,孟和便喊他过去帮忙,他担忧地看了穆星河一眼,才提步走了过去。
索隆高娃见他走远了,幽幽叹道:“你哥哥到现在还很讨厌我……”
穆星河笑一笑,含混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怎会记到现在?”
索隆高娃突然转过头,很郑重地跟她道歉道:“敖登格日乐,我还是想认真地跟你道一次歉。你那时候刚转学过来,长得白净漂亮,学习又好,老师和同学们对你都很关注。我就有些小心眼,对你生了嫉妒。其实,我不是真的讨厌你,相反,我还很羡慕你,尤其是……”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跟你打架,你两个哥哥都拼命护着你……阿木尔虽然差点打了我,但我却很羡慕你有这么一个哥哥,那时候我想,我要有这么个哥哥就好了。”
穆星河听了她这一番肺腑之言,思虑再三,还是问了出来:“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哥哥吗?仅仅是因为他救过你吗?”
她惊讶于她的单刀直入,看了她一眼后,说道:“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心气高,这么多年,去我家说媒的都被我拒掉了,公社里便流传起我心高气傲的话头来。可是我千真万确只想找个合心意的,那些人我看不对眼又有什么办法?”
“那阿木尔哥哥哪里合你的心意呢?”
“我不知道。其实小时候打架那次,他就给我留下了很深印象,虽然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好印象。可是那次我自己牧羊,在旷野中遇到狼群袭击,可以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狼扑到我身上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完了,你能想象那种恐惧和绝望吗?!”
仿佛又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她的眼眸中甚至浮现出一丝恐惧,“可是一声枪响后,我得救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哥哥好像天上的神兵神将,专门来解救我的……我回家后好多天,一直惶惶不安,闭上眼就仿佛能感受到狼牙呲到了我的脸上,只有想到你哥哥的时候,心里才会安稳一点。而且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一个人出去放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