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而来的孟丽嘉和看见,吃了一惊,快步走了过来,看着那支手表问道:“你这哪儿来的?”
穆星河忙道:“额吉,你不要急。北京毕竟是首都,物资比咱们这里丰沛多了,票是一位同学转给我的,我帮他做的课题。钱还是做家教赚的,我一直辅导到他高考前,只要发挥稳定,考上大学不成问题。他家里高兴,就多给了一些酬劳。再加上大学生有补贴,我平常没有花钱的地方,家里给的钱,我也都攒了下来,正好够买一支手表。”
孟和不由有些心疼,“给你钱就是花的,整天抠抠索索的,像什么话。你总这样委屈自己,我又怎么放心?你哥哥难道能要你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手表?”
阿木尔面色凝重,将那手表摘了下来,放入盒中,又给她推了回来。
她有些着急,抓着孟和的胳膊分辩道:“手表虽然难买,但哥哥这个年纪的人却大多都有的。这么多年,家里最辛苦最委屈的就是哥哥,为了我们,他不上学了,天天浸在马队,拿着最高的工分,却没一分留给自己。可是我每每想起来,就觉得不安。额吉,我也有心的,我总想做点什么,给哥哥一点回报。”
孟和看着她,眼底有些湿润。她之前见她送了收音机给阿木尔,现在又省吃俭用送他手表,心里难免犯嘀咕,觉着她对阿木尔未免好得有些过了,甚至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也对阿木尔有什么心思,可是当下听她如此说,才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她把目光移到儿子脸上,心里泛起一丝愧疚。他阿布死后,他就顶起了整个家,作为长子,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想想,他那时候也不过才十六岁,也还是个孩子。这么多年,她习惯了他沉默的付出,却还没有女儿看得分明。
她胸口一阵阵隐痛,她沉默了一会儿,对阿木尔道:“阿木尔,你收下吧,这是你妹妹的心意,你要不收,她怕是要伤心的。”
他抬起头看向穆星河,她眼中适时泛了一点泪光出来,他犹豫了一下,把盒子又拿了回来。
穆星河不由笑了,孟和看她这模样,无奈地轻敲了一下她的头顶道:“到此为止吧,不要老想着给家里买东西了,至少不要这么贵重的物品。你是去读书的,别让这些事分散了你的精力。”
穆星河就坡下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道:“额吉,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就把你的缝纫机搞没了,我下一步本来要攒钱给您买一架缝纫机的。”趁她不注意,冲阿木尔眨了眨眼睛:如此,手表算过了明路了,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戴着。
孟和只得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我可消受不起,反正下不为例,你好好读书就是。”
穆星河乖巧地点点头,孟和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还得把昨天的羊皮熟了……”便转身出去了。
穆星河看她那背影,莫名觉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她摇摇头,只当自己是多想了。她哪里知道,她方才一番话,勾起了孟和的慈母心肠,对阿木尔生了一万分的愧疚。她想补偿他,却又明白,他想要的分明只有一个,却是她不能给的,只能装作不知。
见她走了,穆星河重新坐在了阿木尔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问道:“哥哥,什么时候把我们的事告诉额吉啊?总不能一直瞒着她?”
阿木尔还在纠结她省吃俭用为他买手表的事,他知道,喜欢一个人就忍不住想对她好,可一般都是男方送女方东西,到他这里却反了过来。他感到甜蜜的同时,心头却又像压了块石头,不想让她为自己这般处心积虑。此时,听到她这话,这些纠结便抛到了脑后,心情顿时沉了下来。
他不想告诉额吉,他总有种预感,即便星河与自己相知,她也不一定同意他们在一起,原因和他自己的顾虑一样。不管怎么说,星河毕业后就是铁板钉钉的国家干部,她即便还会回到草原,却不会像现在一样在牧区生活。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不止身份的差距,还有生活的无法重叠。
要么她放弃前程,回到牧区,和他一起游牧,那她考这个大学又有什么意义?她心中的抱负又如何实现?要么他放弃这里,跟她去往城市,可是他过早地离开了学校,蒙古人对草原和游牧生活的热爱,已经深深地浸润到了他的骨子里。离开了可以畅意奔腾的草原,他会不会被那狭仄的水泥森林逼疯。
这一年来,他不断地思索,寻找着破局的方法,却始终不得其解。他看不到他们的未来,可是要他放弃她,却有如剜肉剔骨,她是他心头的血,如果剜去,他情愿将整颗心一起抛去。最后他想,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许将来他们终究会分别,但至少现在他可以与她相守。她年纪小,什么时候想转身离开,都不会晚,而他也不会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