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漫长,穆星河昨夜睡得并不好,没多久便泛起困来,脑袋摇摇晃晃,最终落在了阿木尔的肩膀上。他一动也不动,微微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除了那个雪夜,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
她的睫毛细密卷翘,就像两只玄色的蝴蝶,落在她的面上,盖住了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眼睛。她身上散发着少女独有的清爽气息,睡梦中微微嘟起来的唇,温润而柔软,仿佛在等待有情人采撷。
他伸出手指,轻轻拭掉了她嘴角溢出的一点口水,指腹不意触到她一点朱唇,他就像被火燎到了一般,迅速收回了手。他垂下头,合上眼睑,不敢再看她。
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他们终于赶到了火车站。火车还没到,他们提前到了月台等待,随着时间的流逝,穆星河心中的离愁别绪却逐渐泛滥成灾,她看着阿木尔,拉着他的手,欲言又止,目光中尽是不舍。
阿木尔安慰着她,可是心里却像生了一片荒野,空荡荡的,到处是无着无落的情绪。自此一别,就似在他们中间划了一道天堑,他在这头,她在那头,也许永生永世他们再难有交集。
他以为自己会痛苦纠结,辗转不宁,却没想到,临到头却只剩无边无际的空茫。
火车还是到站了,像一条绿色的长龙卧在铁轨上。阿木尔带着她,进了车厢,把行李放到了行李架上。
他转回身,看着她,双脚却似被粘到了地上,久久不能移动,直到列车员播报列车即将启程的广播响起。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去,衣袍却被扯住了,他回过头去,穆星河正不舍地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就像丛林中迷途的小鹿那样茫然。
他闭了闭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便抽回了自己的袍角,转身离开。
他跳下车厢,只觉眼底有什么东西要汹涌而出,他加快步伐,迅速往前走去,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哥哥”。
他霍然转过身去,穆星河像一阵风一样扑到了她的怀里,她紧紧地抱了他一下,扬起了脸,说道:“哥哥,我有话跟你说。”
他怔怔地点点头,示意她说。
她的眼睛里含了泪,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哭腔,但她的话语却很坚定:“哥哥,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他脑海中“轰”一下炸开,仿佛有无数烟火绽放,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一瞬间再也无法思考,迷茫中竟生了恍惚,身边的火车,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甚至眼前仰着头、希冀地看着他的女孩,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他似陷入一种似假还真的幻境中。
“哥哥,”穆星河焦急地看着她,她以为他无法接受自己生了这样的心思,又或者过于震惊以至于失去反应,恐慌与羞恼在心中交织,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她颤抖着声音问:“你不愿意吗?”
他怎么会不愿意?!他怎么会不愿意?!
他的魂魄仍在千里之外,本能却驱使他立即做出答复,但不知为何,他的喉头却像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拼命地摇着头。
“你不愿意啊……”泪水终于冲出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列车员催促的声音响起,“小姑娘,快上来,火车快开了……”
她置若罔闻,固执地看着他,阿木尔使劲点了点头,他已经不能思考的大脑,做出了直白的判断,既然她以为摇头是拒绝,那便点头。
可她眼睛里的光突然就熄灭了,列车员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快点啊,都什么时候了……”火车车头也发出了一声令人心悸的鸣笛声,紧接着发动机启动的声音响起。
她看着他道,认真地道:“你再好好想想,在那之前,不许喜欢别人,不许忘了我。”
她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向车厢的入口跑去。火车已经启动,徐徐往前滑动,她抓住列车员伸出的手,跳了上去。她转回身来,扶住门口,露出半个身子,冲他喊道:“哥哥,等我回来!”
阿木尔还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直到那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火车皮绿色的身影也渐行渐远,他才反应了过来,追了上去。
月台上带着红袖章的调度人员忙拦住了他,“干啥呢?干啥呢?多危险啊。”
他不由分说推着他往站口走去,嘴里喋喋不休道:“你们年轻人就这样,分开一会儿就受不了,要死要活的,等见了面,没几天就要吵架,等结了婚连架都不肯吵了,唉……”
阿木尔扭头看向身后,火车的速度很快,一会儿的功夫,便成了原野中的一个小点儿,几乎连轮廓都看不清了。
他出了闸口,脚步虚浮,深一脚浅一脚到了一个角落,腿一软,倚着墙角坐了下来。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在他几乎彻底放弃、埋葬了自己的爱恋后,上天仿佛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如同对判了死刑的绝症患者说,之前都是误诊,你健康得很,还能活蹦乱跳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