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叙心里拧着劲儿,泣不成声地点头说:“是我,望舒,我回来了。”
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回来了,隔了十几年,他来还债了。
周望舒自己一个人熬了几十年,人老了比年轻时个头缩了不少,扑到他的怀里又是哭又是笑,一句一句说:“叙哥,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我等不到你了。”
他想了季暮一辈子,没人知道他这辈子是怎么过的。
季叙的转世重生是他去了一个又一个寺庙,拜了一个又一个菩萨,求来的。这一求,求了几十年,也晚了几十年……
索性季叙现在回来了,也罢。
他的心愿总算了了。
老人家上了年纪,抱着人哭的上期不接下气。站不住就拽着季叙的衣服往下滑,季叙搂着人小声问,“怎么了?怎么一直往下滑?”
周望舒脸贴在他怀里说:“叙哥,我腿有点儿疼。”
“腿疼?腿怎么会疼?”季少爷一激动,记忆回了上辈子二十几岁的时候,以为周望舒跟他一样也才二十几岁,忙问:“是不是站太久了?还是之前追着车跑摔出毛病来了?”
37年他离开家的时候他的月亮追出来了,只是没拦下他。
“叙哥,你别着急。”周月亮安慰他,“上了年纪都这样,骨头没年轻的时候硬了。”
那几个儿女看着周望舒这个样儿,尴尬的简直没脸看。有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想问季叙是哪儿来的骗子,被旁边的中年男人拉着没敢开口。
季叙说:“那我这就抱你进屋回去坐着。”话话,他便挎着月亮的膝盖把人抱起来,抱进屋,好像这里是他自己家,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中年人和年轻人跟进屋,看见他把自家老爷子放在炕边被子上倚着,一只手聊起老人家的裤脚问:“腿哪里疼?是不是膝盖?我给你揉揉。”
可能是按错了地方,周月亮“嘶”了一声。
“怎么了?”季叙掀起他的裤子,看见膝盖上的异样说:“膝盖怎么青了?”
周月亮慢慢悠悠地说:“刚才出去的太急,不小心磕了一下。”
“怎么老是摔呢?”季叙苦着脸:“这么大年纪了摔一跤还得了,骨头断了怎么办?”
周望舒看着他笑,季叙问:“有药膏吗?红花油也行,我给你揉揉。”
中年女人闻言,去柜子里拿了点东西,回来说:“我来吧,我们家老爷子上了年纪腿脚一直不好,他还怕疼,旁人帮他按没轻没重的。”
季叙站起来让开个地儿,中年女人蹲下去,周望舒却挪开了腿躲着她,叫:“叙哥——”
季暮回来了,他就不想在让别人管他。
季叙拿过来药膏,像以前似的哄着他说,“好,我帮你按。”
中年男人在他过来找人时说他们家老爷子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可是他还是没忘了自己。季叙帮他慢慢揉着,听见他旁若无人地问:“叙哥,你真的回来了吗?”
在旁人眼里他糊涂了,不糊涂怎么可能管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叫哥。可是他知道自己清醒着,就是有点儿不可置信,问季叙:“……不是我在做梦吧?”
季叙说:“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在旁人眼里他跟周望舒都疯了,可他知道自己没疯。他又说:“我走那天都没跟你说,不就是让你别去送我吗。你怎么还追着车跑上了,还摔了一跤,万一出点儿事怎么办?”
月亮说:“我就是想去,想在多看你一眼。”虽然也没追上,更没看见。
月亮说:“叙哥,你后来是不是怪我了?”
季叙问:“怪你什么?”
周望舒说:“怪我后来娶妻生子了,我爹他……,我没办法。”在他看来,季叙是怪他了,不然怎么一直不回来。
季叙走后没多久,周裕沣就回来把他带走了,他也跟季家人都断了联系。后来周裕沣的夫人也回来了,那时候他才知道,小时候邻居嚼舌根说的话都是假的,他妈根本没跟人跑。
“我知道,”季叙说:“我没怪你,我们家望舒已经很乖了,一直在等着我回来,现在找到你了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就是可惜他想起来的太晚,回来的也太晚,都快给他养老送终了。
“我还以为你在怪我,所以才不肯回来……”他说:“他们都说你死了,还在你家那里建了博物馆。”
“叙哥,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丢下我了,我害怕。这些年我好想你……”
“好,”季叙应下,“我以后再也不走了,以后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乖。”
他知道他陪不了月亮多久,周望舒也知道,可是他们俩都不愿意提起其他事,就像季暮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给望舒送终,看着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