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里的东西不多,从这头走到那头一层楼的距离季叙却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二楼的楼梯口边放着一个锈迹斑斑变了颜色的九七式轻迫击炮,看不出来是从那次的战役中留下来的。路过时季叙的心脏突然停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看见上边沾满了血迹。
--------------------
《送君千里,暮无归期》季叙前来报到~~~
# 1936(民国二十五年)
第2章 望舒
民国二十五年的北平,春天来得格外晚,月历牌早早翻过立春,天气却不回暖,仿佛是依旧处在深冬腊月,寒风飘雪,冷风过境,把北平城里的人和事都架在冰上烤。
往年元宵过后就能回暖的天气一直进入三月都不暖和。
“季暮,季暮?”
旁边的人叫了两声。
眼见着季暮不理,说话的人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皱眉道:“季叙——,你看什么呢?”
“啊?”季暮慕然回神,看见两三个人此时正盯着他看,缓了缓不急不慢地说:“奥,刚才电线杆子上有几只鸟还挺好看的,有点儿看愣神了。”
“哪儿呢?哪儿呢?”另一人循着他刚才看的方向瞅过去。
“飞走了……”季暮说。
“你倒是心大,还有闲心看鸟。”先前怼他那人揶揄道:“你不是应该想想怎么回家么。”
季暮侧头看过去,听见他又说:“你三四个月前才刚趁着你爸不在家,跟着蒋校闹了一场抗日示威游行,差点儿进去,把你妈吓了个半死。这才消停了几天,又把李教授怼了,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与其发表这个言论那个言论不如直接去战场,还把学给退了,你也不怕回家被你爸打死。”
“就是,”有人接话道:“季伯母这几天可不在家,你自己小心点儿。”
季暮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像这里边没你们俩似的。”
他干的所有事都有这几个人的参与,就是这几个人比较鸡贼,出事的时候跑得比狗都快。
说话的俩人看了他一眼,保持沉默。
季暮大手一挥,潇洒道:“没事,怕什么啊,我妈不在家,我二叔二婶不是还在家嘛,我小叔前几天也留洋回来了,不然我妈怎么可能把我和我爸单独留在家。”
那俩人又是一阵无语。
半晌,往前走了一段路后,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你就作吧。”
季家这一日格外的喧闹,若不是树枝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些许嫩绿,险些让人以为这个年还没过完。季东升前两天去了外地,这一次从南京回来时还带回来两个人,一老一少,看上去像是父子。管家“周叔”帮他打开车门,跟在他身后,看着自家老爷引着那两人进门,时不时回头笑着交谈几句。
季东升刚进门没一会儿,屁股还没坐下,季家的老二季东旭和他夫人文茵就从外边回来进了前厅。季东旭抬头看见人,快步走上前道了句“大哥回来了”,续而又问:“这一次事情办得可还顺利?没被人为难吧?”
季东升点了点头,不愿多说。回了句:“还行吧,过几日可能还得出去来两天。”
季东旭还欲再问,结果被自家媳妇皱着眉头怼了一下。怼完他才看见家里还有客人在。
家里管家的女主人不在,文茵自觉挑起了管家的担子,吩咐人泡了茶,又看着日头眼看到了晌午,带着佣人去了厨房做午饭。
季忻带着两个弟弟回到家看见大伯在家还吓了一跳,继而想到惹事的又不是他,随即淡定的走进前厅坐在他爸旁边,听着一群大人说话。
季东升顺手给自家侄子倒了杯茶,又给客人带来的小孩儿倒了一杯。
一群大人说的话几个小孩儿都听不懂,季忻的两只眼睛便一直在客人带来的那个跟他年纪相仿的小孩儿身上打转。
说是小孩儿,其实他们两个人的年纪都不算小,十六七岁的年纪往前倒数个十几年,他们都能养家糊口了,再往前倒数个几十年,结婚生子传宗接代都够了。只是现在这个年代太乱,内战外战数不清的炮火连天,他们家又还算富贵,才能继续在家里当个少爷、当个小孩儿。
季东升又给来人倒了杯茶,开口道:“裕沣你尝尝这个,这个是闻卿去年冬天从南边带回来的存了七年的白豪银针。这两年各个行业都受了影响,茶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尝一口少一口,谁知道今年还有没有新茶。”
季忻顺着他大伯的话喝了一口自己的,尝到了一嘴涩味儿。
他抬头去看跟他年纪相仿的那人,那人喝了一口却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失了味觉。
季东升看了他一眼,想起点什么道:“望舒是不是喝不惯这茶?你们年纪都还小,喝不出这茶的好坏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