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世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现在的世道是谁拿着枪,谁说了算。武功打不过枪,两条腿跑不过子弹,没道理可说。
严芜贴着大街边往前走,问栾笺夏说,“笺夏,你一会想吃什么?”
栾笺夏在吃饭的事情上客气,也不挑嘴,几个人听见她说:“我都行啊。”转头就听见她又说:“吃什么问季暮吧,让季暮看看他想吃什么。”
季暮不想选,季暮脑袋里装着别的。
栾笺夏没听见人回话,脚步停下转头叫他,“季暮?”
季暮垂着脑袋说:“随便。”
季大少爷压根不饿,问他干嘛!!!
陆从凌走在所有人前边,看看两侧已经关门的商铺,忍不住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停,吃饭的地方都快全关门了。”
其他人没说话,有人听见季暮说:“快了。”
北平城里的各方势力之间矛盾越来越大,等到矛盾激化到一定地步,炸完后也就能消停下来,能消停一段时间。只是那个矛盾的激化点现在卡到哪了,季暮也说不清楚。
街道一旦安静下来,别的动静就会被无限放大。几个人还没走到某个前方出现的胡同口,老远就听到了争吵声。听声音像三四个人的样儿,其中一个扯着嗓子骂人:“赶紧滚,别让我们哥儿几个动手,没钱听什么戏。”
另一个骂道,“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啊,也想见我们陈先生,什么东西。”
“就是,没钱见什么。你要是没钱又非想见,陪我们哥几个玩玩,说不定我们几个心情好就让你进去见了。”
粗鄙的话不决于耳,字字如刀,怎么听怎么扎人。傅纪实已经率先让栾笺夏捂住耳朵,快步走了过去。几个人心里此时都出现了同一个念头——这什么世道啊!
季暮走在中间,没心情多管闲事。
可他又犯贱,想知道是谁招惹了这群无赖,走过去时就侧耳往岔路那边瞟了一眼。
被骂的人背着身,看起来像个小孩,背影干净、瘦弱,跟五大三粗的几个无赖相比,娇小的像鸵鸟堆里站着个小鸡崽。
小鸡崽无力还手,只能任人欺负。
季暮从胡同口走过去时,小鸡崽子开口了,声音里带着气出来的颤抖,“你……你们……”小鸡崽子带着哭腔跟那几个无赖理论,“明明就是你们偷了我的钱——你们是什么东西——”
季暮的腿突然停下,严芜撞上他背后。季暮转过去看着胡同里的人喊,“干嘛呢?”
他也不想多管闲事,可这几个无赖都欺负到他脑袋顶上了。季暮要是还能当没不见,那他就是个缩头的孙子。
季暮才不是孙子,季少爷犯起浑来比谁都浑。
季大少爷要当他爷爷。
“你谁啊你,哪凉快哪待着去,我告诉你你别多管闲事。”无赖冲着季暮语气不善。傅纪实拉住季暮的胳膊,小声提醒他,“你别找事。”
季暮甩开傅纪实往前走了两步,拎起墙边地上的一块砖头碎块朝让他别多管闲事那人扔过去,几个无赖还没反应过来季暮就走到他们面前,把周望舒挡在了身后。
“我他妈就多管闲事了。”他说。
季暮脑袋硬,傅纪实脑袋却不硬,陆从凌和严芜眼看着季暮要跟人打起来,连忙跟着一块冲过去给他造势。就算他们几个是学生,打起群架也绝对不输三个无赖。
“我就管了,”季暮说:“你能把我怎么着?”语气极其嚣张,有点找抽。季暮没在管那无赖,转过身问周月亮,“他们刚才怎么欺负你了?打你没有?”
周月亮红着眼眶看他一眼,摇头,身体鹌鹑似的哆嗦了一下,看起来像真的被吓到了。
原本他就打不过无赖,语气再强硬也是强撑着,这会儿看见季暮反倒觉得更加委屈。
“没事,我过来了,别害怕了。”季暮轻声哄他,“谁要是敢动你一下我剁了他。”
无赖瞪着他们几个,其中一个问,“你们他妈谁呀,哪闹出来的傻逼,你们知道我是谁嘛?”
“知道,”严芜悠悠开口,“你是傻逼。”
傻逼们一愣,另外一个说,“我们可是陈先生的人,你们别不识抬举。”
“哪个陈先生啊?”陆从凌好奇,北平城里有这么一号人嘛?哪儿冒出来的这么一孙子猪鼻子里插葱充象。
“当然是天和茶园的陈先生,唱京剧的那位。”傻逼说。
季暮笑了,看着傻逼们不屑道:“程张余梅姚贯康赵元锺,请问你们家姓陈的又是那一位啊,也有脸叫先生,梨园有这号人嘛?”
傅纪实他们几个穿的都不差,傻逼们发现不好惹,他们本就是梨园的伙计也不敢惹事,最后夹着尾巴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