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她的体温,邵宴宁依旧盯着她看,似要看到她心里。玉岁手下微微一动,邵宴宁也跌在床褥之上。她抱着他,两人枕在床上,青丝黑发相结成网,她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
邵宴宁常见玉岁抚摸着晃晃,狐狸的毛发油光柔顺,她的手一遍又一遍自上而下抚摸,那只狐狸便惬意地眯着双眼,慵懒地躺在她怀中,她总是爱着那只狐狸。
周遭寂静,玉岁的气息就在他耳畔。
邵宴宁久病,身子自是羸弱。隔着锦衣绸缎的衣裳,她摸到他后背微微硌手的背脊,一寸一寸。邵宴宁身子僵硬,玉岁凑身过来。
寂静的深夜里,他们只有彼此了。
“你没有你说得那般不堪。”玉岁有颗玲珑心,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她拍着邵宴宁的后背,将面埋进他衣襟处。这样的举止是从未有过的亲昵,她甚至听到他胸膛那颗跳动的心。
“我们的婚约,是我们此生的羁绊。”她心坦之,不曾后悔,相反,她很庆幸能遇见他。
“你的确貌美,可人不能只看皮囊。”邵宴宁此刻不再闹腾,玉岁闭上了眼,轻轻喟叹道,“你重视我,偏袒我,甚至于宠溺我。我非木石,自有感触。”
第53章
玉岁十三岁那年初春,她第一次来了葵水。她痛得脸色苍白,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腹中痛感往下坠。邵宴宁一直守在她身边,他蹙着眉看她痛苦的神情,熬好的药端过来,她含着泪花不愿喝。
邵宴宁与她对峙片刻,又让人拿来一盘白玉糖。看着玉岁又馋又痛的模样,他用眼神示意她过来:“喝一口药,吃一口糖。”
玉岁把肚子上的晃晃抱在怀里:“……它也有糖吗?”
邵宴宁不理会晃晃,他拿起汤药,用勺子盛了一勺,声音冷漠:“过来。”
玉岁磨磨蹭蹭又下不去嘴,故找借口道:“太烫了。”
邵宴宁盯着玉岁看,玉岁只觉得腹中又开始疼痛,泪眼婆娑里便看到邵宴宁低头轻轻吹拂着那勺药,他吹得温热了,便垂眸看向她,语气有些刻意的轻柔:“喝吧。”
那碗药是邵宴宁一口一口喂给玉岁的,苦是真的苦,可她每喝完一勺药后再张大嘴巴,邵宴宁总会捏着糖来让她吃。那糖甜丝丝的,唇齿间压下了苦。
后来见玉岁疼得在床上滚来滚去,邵宴宁用手炉捂暖了手,把人和被子卷到床边,将手伸进被子里隔着衣裳去揉她的肚子。
很舒服很舒服,他隔一会儿暖手,暖好手后又接着揉。
玉岁眯了眯眼,那天午后的时光都在虚幻朦胧中被拉长,每一个记忆的碎片都被她藏匿,无人时偷偷翻看,又藏于腹中不可告人。
“我娘常说岁岁要平安,算命先生说人的一生是有福泽在身,我想我此生福泽定多。”玉岁的手探过来摸到邵宴宁的手,因怕他反抗,她握住他手后便与他十指相扣,但这次邵宴宁十分温顺。玉岁道,“总归是好东西,我将我的福泽分你一半,愿你此生安好。”
邵宴宁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能清楚感觉到掌心的温暖。曾经被从手心剥离的温度又重新落回掌中,他似回过神来,蓦然收起周身的刺。
怀中人像只动物一样,他露出獠牙与利爪,差点撕破自己的伪装。
安静下来吧,他已经不能再失去什么了。
快要忘记了,那女人的样貌,只记得她离开时指尖拂过他的手,什么也没留下。
“她很温暖。”过了许久,邵宴宁用微涩的口吻道,“曾经。”
玉岁轻轻应了声:“……嗯。”
邵宴宁的母亲今日去世,讣告传到了这边。玉岁对邵母的印象很浅,只记得那是个美丽又冰冷的女人。自玉岁来京时在丞相府见过她一面,这么多年,再未见过她。
她来时八岁,邵宴宁不过十岁。
邵宴宁出生险些夭折,五岁之前一直呆在母亲身边,直到五岁那年一场重病,他落下了腿疾,便被送到另一处府邸生活。
人的感情真奇怪,把它锁进一个小匣子里,扔进心中最暗沉的角落,任由它落满灰尘,以为自己毫不在意。谁知一朝它又跑出来,狠狠咬了他一口,甚至牵连出另一片血肉模糊。
“没有关系的,有岁岁在。”玉岁如是道。
他们在黑暗里十指相扣,她来做他的铠甲,真的没关系的,有她在。
玉岁十六岁这年,玉南楼被调到北盛平乱,北盛离京城只一天一夜的路程。玉南楼闲来无事时,常独自策马而来。他教玉岁舞枪弄剑,也认识了杨迎风等一行人。
以杨迎风为代表的京城子弟们很崇拜玉南楼。杨迎风空有一腔为国热血,偏偏身为权贵,家中只他独子,他爹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行军。他跟在玉南楼身后,一个劲问他军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