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终还是签了字,这朱砂笔迹,契约已成。
姜尘将那纸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宝贝似地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叠起来,用力塞进自己的衣袖里。她嘴角上扬,寒风吹过来,有什么落进她的眸中。
“下雪了。”元凤鸣声音低沉,他抬头看着阴沉的天色,四周的景色是一望无际的荒凉。
姜尘转身离去,她对他摆了摆手:“放心,下次来的时候,我会替你收尸。”
元凤鸣愣了一下,而后微笑,他抱着那十斤的大米转身离去,余下的声音被吞没在风声里。
“嗯,那就……谢谢了。”
第34章
凡人总要生老病死,所以其实姜尘不太喜欢凡人。
银河里的星星都沉浸在水底里,偶尔咕嘟咕嘟冒几个泡。它们不敢大声喧哗,当着姜尘的面自不敢太过放肆。姜尘坐在大殿的台阶上发呆,无尽的白里,只她着大红的衣裳,这鲜艳的红,像心头血。她和云水间那大道无情的石头一样,像座死亡的墓碑。
雪积三千里,万物都仿佛失去了生机,元凤鸣用卜算推出林月皎的分娩就在这几天。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这几日却突然没了踪迹。元凤鸣带着林月皎来到山下的一个小村落。
阿婆尚记得见到两人的情景,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寒风呼啸凛冽着,天色卷着浓稠的夜和朦胧的曙光。一个男子一手搀扶着一个姑娘,一手抬起衣袖为她遮挡风雪。大雪吹在他发上眉眼,结成一层细细的晶莹。
阿婆以为是迷途的路人,直到那男子走到她面前,笑着对她道:“阿婆,能借宿吗?”
他放下左手,那姑娘的面容露了出来。
阿婆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好看的姑娘,不似凡人,更像神仙。她的面容比雪还要白上三分,她似一轮皎月。
阿婆一时惊呆没有应声,再回过神来,元凤鸣那张脸已凑到身前,他捏着小小地白瓷瓶,故作高深模样:“阿婆,这可是仙丹,延年益寿的丹药,能否让我与我家娘子借宿几日。这冰天雪地,还望阿婆心善。”
于是就这样,阿婆看着手中的白瓷瓶,又看了看炉火旁的林月皎和在旁伺候的元凤鸣,叹息一声,起身将瓶子放在柜台处:“你且让你家娘子躺床上歇息,我去熬碗粥。”
虽然阿婆年事已高,但她不是个信神信佛之人。只是看这对夫妻可怜,全当做善事罢了。不过这郎君看着可俊朗,怕是个不靠谱的主啊。
待看到阿婆起身去熬粥,元凤鸣微笑着回头,他伸手理了理林月皎的鬓发,又摸了摸她的肚子。
自从林月皎第一次胎动后,元凤鸣便会时不时去安抚她腹中胎儿。所幸这胎儿甚乖,林月皎也能少受点折磨。林月皎神色疲倦,自从她怀有身孕之后,她的脸色一直很差。
她又有些困了。
“娘子,娘子。”元凤鸣在她耳畔唤她,他的一缕发拂过她的面,带着寒冬的冷,“我扶你上床歇息。”
林月皎睁开眼眸,眼睫轻颤,一双眸子如玉石般看向他。
元凤鸣柔声哄着她:“你歇息,我就守在你身边,何处都不去。”
炉火渐渐驱散骨子里的寒,元凤鸣的声音太温柔,她似坠到一场声势浩大的梦里。望月楼永远只有孤寂,纵然站在高处凭栏望去,余晖无尽,依旧是方寸之间,黯然失色中。
林月皎第一次看到那么美的夕阳,是在和元凤鸣私奔的那一天。明明高墙耸立,他牵着她的手奔跑,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无端的自由。她冰冷的指尖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热,一种密密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来,落在了她的胸膛。
那时被堵在高墙之下,她被元凤鸣护在身后,宫墙碧瓦伤心地,就在她以为出逃注定失败时,元凤鸣回头,脸上出现两团红晕,眼神落到她面上又佯装看着别处:“我、我可以抱你吗?”
林月皎仰起下巴,矜持又高傲,没有说话。元凤鸣的耳朵也红了,他一把搂住林月皎纤细的腰身,紧紧怀抱住这轮明月。阵法于他脚下浮现,他的道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足一点,从高墙之下一跃而起。
高墙一点点消失,于是满天的红霞纷纷涌入她的眼中,那大簇大簇的云团漂浮在天际,让万物同艳,一瞬间,她看万物都鲜活。鬼使神差的,她抬眸看了元凤鸣一眼。
无尽的晚霞尽收他眼中,自由的灵魂带着朝云暮雨,携手与她入了滚滚红尘。
听着元凤鸣此刻在耳边的温语,感受这腹中正孕育着的生命,林月皎展了眉眼。
元凤鸣一直守在床边,直到林月皎深深睡去。
他家娘子睡觉时的模样也是极美,他家娘子无论何时都这般好看,一个长在他心尖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