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榭春松下一口气,姜尘一直爱吃糖葫芦,明明已经辟谷,不知为何后来越来越嗜口腹之欲,特别是甜食,人间的小吃尤甚。林榭春便时常带些桂花糕啊糖葫芦在身上,在她哭闹时能止止她的脾性。
后来她在一千多年后,去了人间,才知道原来她那时吃到口中的,念念不忘的一抹甜叫做糖葫芦。
林榭春当然要将她带在身边,在命运尚未转动齿轮之时,他要在天道之外为她庇佑。她最初并不会说话,只能从嗓子里模仿魔兽的嘶吼。战场中的祟气肆虐,慢慢蚕食着她的身体。
林榭春知她要受很多苦,他不愿她受苦。
他变出水来为她擦拭面容,给她穿上干净的衣裳,为她梳头,就在荒凉的战场上。
他教她说话,如教鹦鹉学舌:“师傅。”
姜尘盯着他的唇看,林榭春眼中含着笑:“说出来的话,会奖励你吃的。”
姜尘垂下眼眸,咽了口水,嗡动了嘴唇,却还是一个音节都没有吐出。
林榭春的手落在姜尘发上:“没关系,夜深了,你先去休息吧。”
他递过来一颗糖葫芦,姜尘探出手去,像老鼠般很快从他手中拿去,将圆圆甜甜的那个东西塞进口中。
混沌之处,夜深更加危险,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的觉。那人说的话她听不太懂,于是他会哼着调,那声音比安静的风更能抚平她的心。他会在她身边画个阵,他说:“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
他舍不得让她走路,于是大半时间都把她抱在怀里。她喜欢靠在他怀中,好温暖。
她伸出手来,想摸摸他发上的那根红绳。
于是她用力开口,声音干涩又笨拙:“师……师傅。”
她看到那人沉默了片刻,眼睫轻轻颤,嘴角依旧扬着微笑。
她努力学习说话,学习他走路的模样,微笑的模样。她很喜欢他的眼睛,只要望向那眼眸,她就觉得自己被珍爱。她没有名字,她不在乎自己是否有名字。
她摸不到他衣袖,便扯着他衣角,她问他:“你是谁?”
林榭春从不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他伸出手将她的发拢在一起,扎成两个小啾啾。
她因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而生气,他便又笑,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断断续续说:“你、你为什么、总是笑?”
“因见你欢喜。”林榭春牵着她的手,他们孤独地走在混沌中,“我每次遇见你时,你过得都不怎么好。”
他的手很温暖。
“想让你快乐。”
他走得很慢,影子跟在他们身后。
“想让你爱自己。”
他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想让你不要那般偏执,承得起又放得下。”
她的门牙似乎要长出来了,牙床处总痒痒的,让她忍不住用舌头舔了又舔。
她听得不大真切,云里雾里。林榭春捏了捏她的手,对她道:“把我教你的话再重复一遍吧。”
她想吃那甜甜酸酸的东西,于是照他说得做。
林榭春摸了摸她的脑袋夸赞她:“真乖。”
林榭春知晓自己终将离去,于是他教她法术,如何从战场上自保的能力。她只是个算不上小孩的小孩,故一切都很艰难。林榭春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在她身上施下术法,或许将来能在危难中救她一命。他把自己能为她做的一切都做了。
然而他的离开亦如来时仓促,只是一睁眼,云水间依旧。他看到姜尘在不远处玩耍,被星星逗得开怀。
他低头,腰间挂着的玉佩温润,只不过上面被刻了姜尘的名字。姜尘当时说:“写了姜尘的名字,自是姜尘的东西。”
玉佩是她的,师傅自然也是她的。
*
她找了他很久,真的很久,久到她的牙齿长了出来,久到她的右腿被打骨折,久到她捡到一根兽骨踉跄独行。他为她辫好的头发都散落了,她的衣裳又变脏变破了,她又流血了,血又成了痂。
她许久都不说话,差点忘了该如何说话。
那一天,依旧如昨日绝望的那一天。
有人出现在她面前,着白衣,眉眼如云水。那颜色太过无暇,心恸太过,以至于她以为她第一次见这样的白。其实不然,她早已见过什么是白。
她看着那人提剑而来,胸膛的心在狂跳,她想起了他教她的那句话。
她用笨拙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师……师傅,请带我、离开这里吧。”
她真的爱惨了这颜色,是所有黯淡中唯一的皎洁。
谪仙垂眸,无喜亦无悲:“你有名字吗?”
她用力看他,脑海里浮现出无数,最后的记忆定格在他腰间玉佩上的两个字。
“有的。”她眸中露出巨大的渴望,“我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