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走出一个半大的少年,眉眼很锋利,他持着弓,蹙着眉不耐烦地看着她。
“你是土匪?”少年问她。
姜尘吓得说不出话来,待反应过来是问她时,她赶忙摇头。
少年无意听她解释,他从身后抽出另一支箭,搭在弓上,箭头瞄准她的胸口。姜尘心跳些许加速,她手中攥紧一颗鹅卵石,目光死死盯着他。
倒是双漂亮眼睛,像他喜爱把玩的琥珀琉璃珠子。花商心想,弓弦却拉得愈发圆满。
姜尘被他目光盯得无法呼吸,她全身都紧绷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有人从林间走来。姜尘先是看到了白色,不是村落里麻布的白,那白如云如水,像是用月光裁剪而来。再往上,她看到一张脸。
他围着披风,那披风上有氅毛,白盈盈又蓬松,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姜尘同他目光相对,他很平静地望着她,然后平静地将目光移开。
姜尘却动了起来,她猛然将手中的石子朝拉弓的少年扔去,而后用力起身朝另一个少年跑去。
那石子在半空便落了地,箭在弦上已发,但花商未料到姜尘猝不及防的动作,他的箭咬住她的裤脚,刺啦一声,本就破旧的裤腿被扯烂,姜尘已经一溜烟躲在那白衣少年的身后。
花商不悦地扬起眉来,看到自己的猎物已成功逃跑,甚至寻到了自以为是的庇护。他呵斥道:“出来。”
“救救我。”姜尘使劲攥住身前少年的披风,给那洁白披风留下几个水印。她的声音在瑟瑟发抖。
隐约听到林后传来的厮杀,姜尘的手放在少年的身后,倘若她把他推出去,她应该往哪处跑,她能跑得走吗?那个人会杀了她的,可这人是否也会对她见死不救。
姜尘使劲挤出几滴泪来,眼角泛红,她拽着他的披风,左右轻轻晃了晃:“请救救我。”
林榭春在见到她时猛烈跳动的心渐渐归于平静,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少年人很冷漠,身上也嗅不出味道,他像姜尘曾在寒冬里伸出手去接的雪,有些冷,却很快融化在掌心。就在姜尘以为他不会帮她时,他抬眸看向花商,抬起手来,那是一种保护的姿势。
花商盯着他看:“你作甚?”
林榭春想回头看她,却无法动弹,他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张口。
“今日是太后寿辰,殿下手上不宜沾女子之血。”身体说出这句话,语气平淡。
花商看着姜尘从他身后冒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窥着他,他轻啧了一声,随手将手中弓箭扔在一旁。他说:“留着也是累赘。”
待花商离开后,姜尘依旧未松开攥在手中的他的披风,林榭春回头看她,那半张眉眼如山水,不含一丝春光,而后他转身要走。
姜尘只犹豫了片刻,就这样拽着他的披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林榭春回到了人间,他又遇到了姜尘,联想到花藏历劫,林榭春便知此世是他们二人的纠缠。
他依旧困在这副躯体内,此生名唤沈春,生在官宦世家,是国公世子。他与花藏的转世花商相识年少,花商为太子,命带帝王之相,为人桀骜不驯,倒与他品性相反。
沈春天性冷漠,对旁事物不感兴致,林榭春能感觉到沈春内在关于情绪一词的空缺。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若说他到底对何事有兴致,能算上的大抵是案牍上的几篇小篆佛经。
身边人都害怕这小世子哪天厌倦了红尘,转身便能朝山寺走去剃度出家。
林榭春作为一个旁观者,偶尔借助沈春的眼,窥探不曾见过的姜尘的年少模样。
沈春将姜尘养在身边,却不甚管束于她,他比姜尘大不了几岁,却自持冷静。姜尘喜缠他,或许是因他救了她,她对他格外依赖。姜尘刚开始不爱说话,但在陌生的环境呆熟了,她话便多了起来。
沈春觉她聒噪,便让她读书写字。
姜尘不爱读书,她亦不识字。每让她做这些事时,姜尘便一溜烟跑走了,沈春得了片刻安宁。
某一日姜尘的纸鸢挂在树梢之上,她挽起衣袖便从树上爬了上去,在葳蕤枝叶下,她使劲去拿那只纸鸢。树下恰有人经过,她于一场纷纷扬扬的春花中跌入那人怀中。
姜尘被花商抱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长发散开,她被压在长满青草的地上。
一抬头,看到一双曾让她心生恐惧的面容。
他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你倒是被养得很好。”
姜尘一把将他推开,有些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来,她的发梢无意拂过他手背,春天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命定的姻缘,哪怕再不喜,命运让他们纠缠。沈春的确将姜尘养得很好,从十岁到十六岁,他把她从孩童养到了天真烂漫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