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拎着浇花水壶隔着铁门跟她对峙, “昨天晚上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
“说什么?说我跟我妈断绝母女关系了?”林华玉双手插兜, 早上应该哭过,眼圈红红的, “我妈怎么样了。”
发现一只蜗牛, 外公捡起锄花的小铲拍死,顺手拨花圃里,“你妈身体不好,你别再气她了。”
林华玉问:“小翡呢?”
外公说:“不在家。”
“跟柳家那小姑娘在一起?”林华玉又问。
外公不出声, 水壶里水浇完了,他顺手搁在花坛边, 去给林华玉开门。
他到底不是她亲爸, 这层生分让他不能真的把林华玉关在门外头, 他不想放她进来, 他们之间这层不尴不尬的关系让他不得不放。
早上起了雾, 三四月的天还有点凉,林华玉穿得少, 西装裙下两条小腿光着,外公给她拿了林翡的小毯子盖,她坐在沙发上吃张阿姨煮的鸡蛋面。
“我在这儿等她,我有事跟她说,她总要回家的吧?”林华玉喝了口面汤说。
外公想告诉她,只要你在这儿,林翡可以一直不回家,一直跟翠翠住。
这跟放养不放养的没关系,朋友、恋人,都是自己选的家人,林翡乐意跟谁待在一起就跟谁待在一起。
但他是后爸,林华玉不跟他亲,他犯不着说这些。
喂了李瞅啥和阿黄,外公洗干净手从厨房端了小米粥上楼,过了十分钟,林华玉上去敲门,里面没人应,她喊了声“妈”,说:“我错了。”
隔了半分钟外公开门出来,还是没让她进屋,“你妈累了,睡了。”
他堵在门口,林华玉也不能把他推开,伸头朝里面望了眼,见床上人歇着,点点头下楼回到沙发上躺着。
外公搬了几个花盆坐在前院料理,脸冲着客厅的方向,也是看着她的意思。
被家里人这样防备,林华玉缩在小毛毯里吸了吸鼻子,也有点难受。
她哭了一夜,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睡得也不踏实,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醒来一身的汗,现在填饱肚子蜷在沙发上很快又睡着了。
女强人偶尔也会有这种无助、脆弱的时刻。
外公没给铺子那边打电话,林翡就一直不回家,他慢条斯理整理花园,修根的修根,换盆的换盆。春天是种花的好时节。
快十一点,外公整理好花盆,正拿笤帚清扫地面,铁门外有个姑娘探头探脑,“请问这是林总家吗?”
外公回头看,来人长发微黄带卷,穿白色及踝长裙,外搭毛衣,肩上挎小包,小羊皮靴上露截脚脖子,一看就是城里人。
城里的姑娘不怕冷,夏天露后背,冬天露大腿,春秋都露着脚脖子。
“找谁。”外公不咸不淡。
“找林总。”那姑娘攥着包带细声细气说。
外公把笤帚顺手放墙角,“我们家没有叫这名儿的。”
“找……林华玉。”她好像很不习惯叫这个名字,口齿生涩,语气里带了点小心,“我是她秘书,我叫方怡。”
外公开了小铁门放她进来,她鞠躬,“老人家你好。”
没心情跟她在这假客气,外公提着水壶去后院,李瞅啥从窝里出来,伸个懒腰站那看她。
她手往前指了下,“小狗你好,我找人。”
人是外公放进来的,李瞅啥就没搭理她,打个哈欠食盆边的搪瓷大碗里埋头喝水,她点头哈腰感激涕零进了客厅。
林华玉在沙发上躺着,方怡一眼就看到,垫着脚尖小跑过去,见人熟睡着,伸手摸了摸她额头。
林华玉睁开眼,方怡迅速收回手,“林总,我还以为你生病了。”
“你来了,耽误你休息时间,不好意思。”林华玉伸手虚捞了一把,方怡赶忙端了茶壶给她倒水。
茶是早上外公沏的,还热着,林华玉坐起来,鼻尖嗅着茶水的香气小口喝。
“你哭过了,林总。”方怡手指一下自己眼睛,“很红。”说着把空茶杯接过去,“还喝吗?”
林华玉摇摇头,跪坐在沙发上,把头抵在她肩膀,“只是有点累——”
方怡瞬间瞪圆了眼睛,背挺得直直一动不敢动,她右手攥拳,想举起来落在她后背轻轻拍两下,又不敢,手指头抠着裙子上的刺绣花纹,连气都不敢大口喘。
“事情我在短信里都跟你说了,地址我也发给你了,你帮我跑一趟吧。”
林华玉重新躺回沙发,毯子太小,她必须蜷缩成很小的一团才能完全被遮盖。
方怡凝视她疲惫的侧颜许久,抬头四处张望,瞧见后院张阿姨端了菜盆进来,她迎上去,“阿、阿姨你好,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她两手比划,又指了下林华玉,“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