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而别,拉黑电话,起初确实有报复情绪在,但后来她想通,也觉得彼此拉开距离,留出空间冷静思考也不失为上策。
很多事却让她感到困惑。
“我已经走得很远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你不想接我电话,不想看见我,不想陪我,我理解你的情绪,我考完试就走了啊,再过几个月,我开学会走得更远,不是正遂了你的意吗?”
客观上来说,林翡确实一点错也没有,她不能勉强自己忍辱负重留在她身边扮演乖巧好妹妹角色,她处理问题的方式虽简单粗暴,但有奇效,分开的33天,已经足够对方养成习惯,开始新生活。
柳叶儿也是这么想。但现实总与设想存在巨大出入,33天,近一个半疗程,骤停骤减引起的强烈不适感,在每一个独自入眠的夜晚几乎摧毁她。
午夜梦回时,稀薄雾气中,相对而立的林翡一如眼前的冷漠疏离。
柳叶儿陷入误区,不明白她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又能如此决绝迅速抽身离去。
“你就是狼心狗肺!你没有心!”她坐在地上泄愤似大吼大叫,像要不到糖果就撒泼耍赖的小孩,又质问:“你凭什么拉黑我电话,凭什么不回我短信?你凭什么?”
林翡惊诧看向她。
一直以来,大众印象里的柳叶儿都是安静优雅如一尊古董花瓶,虽称不上多随和大气,会在背后偷偷抱怨,说人坏话,但从不与人当面发生争执,总是保持得体的笑容,温驯、礼貌。
但林翡记得,柳叶儿为数不多的几次失控都是因为她。
被打破头那次,她突然暴起,在教师办公室与人发生争执,脏话连篇,事后深感不可思议,脸颊因羞窘而滚烫。
所以她现在的反应,林翡短暂讶异后坦然接受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只是擅长忍耐,不懂排解自己,所以当情绪沸顶时,会毫无预兆言行失控。
林翡只是沉默,像洁白的灯塔安静矗立在旁,等待她发泄情绪,嘴里用方言叽里咕噜骂。
大悲大怒之后,是深深的疲惫,柳叶儿抱膝坐在草地上流了一会儿眼泪,缓过劲,林翡抬腕看了下表,“该回家吃饭了,我电话没带,外公外婆会着急的。”
柳叶儿抬头望向她,想借一只手,林翡却一动不动,柳叶儿只能撑着膝盖站起。
夕阳赤红,光里的林翡像一块炽红的煤炭,她滚进清水里,将对方蜇疼得痛苦尖叫、呐喊,腾出蓬蓬的白气,分解自己将好好的一盆清水搅乱得浑浊不堪,跳出去在太阳底下晒干,又是好好的一块煤,盆里的水却即使沉淀也再难恢复清澈。
柳叶儿感觉自己就是那盆水,于是起身时怨恨地瞪了她一眼,非常用力,眼球因此痉挛发痛,在林翡看来表情亦十分滑稽。
不能让老人为她们担心,制造出和平假象,进入老别墅的大铁门前,柳叶儿从林翡手里抢过包,蹲在墙角取出遮瑕和粉饼掩盖脸上的痕迹。
林翡两手插兜站在一边,看起来很酷,柳叶儿再次瞪她,林翡面无表情。
狗已经感觉到她们,从窝里出来,先走到门口张望,看见人时忽然愣住,反应两秒,随即撒欢跑过来,扑到柳叶儿身上,狗嘴即将亲吻到她脸颊时,被林翡伸手捉回来。
李瞅啥已经是只老狗了,性情早就变得成熟稳重,被林翡抱住就乖乖不动,狗嘴咧着,大舌头吐出来,尾巴摇得飞起,欢喜都写在脸上。
柳叶儿补好妆揉揉它的狗脑袋,起身,林翡自然接过包,两人一狗前后迈进铁门。
外公外婆不知道柳叶儿会来,高兴坏了,拉着她嘘寒问暖,粗糙干燥的手掌不断抚摸她脸颊和头发。
“长大了,变漂亮了,明星一样漂亮。”外婆眼眶里泪花在闪动。外公抖动着双手站在一边,问吃饭没,坐车累不累,要住几天,又急急忙忙去厨房,让张阿姨再多备两个菜。
柳叶儿抱住老人过分瘦削的身体,像捧一捆干草,好像稍用力就能捏碎。
过年时候才回来过,小半年不见,外公外婆又老了许多,黑褐的老年斑布满裸露的每一块皮肤,手背上骨骼和经络鼓起,像虬扎的树根,已经从身体内部散发出细胞衰老和死亡的味道。
“我想你们,我真应该早点回来。”柳叶儿手背擦一下眼泪,“我不走了,我回头就跟舅舅说,留在这边厂里帮忙,不回去了,我就陪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