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儿自己也弄不明白自己,她用力地想、用力地想,把几件事按照轻重程度在纸上排序,发现开铺子并不是占比最重的。
开铺子只是一个借口,她就是单纯的不想上学。
可为什么不想上学呢?上午收拾林翡留下的小衣服和玩具时,忽然想通。
是因为爷爷不在了。
爷爷不会出现在铺子门前的棋桌边,爷爷不会躺在椅子上眯着眼睛听电视,放学回家桌上也没有扣在网罩里的热乎饭菜了……
无论是从前门走还是从弄堂里的后门走,都见不到爷爷了,她不想面对变得冷清清黑漆漆的家。
仅此而已。
可现在铺子也开不成了。
“翠翠,不是我成心为难你,这件事真的不符合规定,你还没有满十八岁,你就是不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是不能开铺子的,这是民法规定的,是真的,不是骗你。”
小学校汪校长的爸爸是镇长,外公通过汪校长把汪镇长找来,翠翠的铺子这回真的要关门了。
外婆还在跟汪镇长说情,“翠翠就这一个经济来源了,不开铺子怎么生活呢?”
外公说:“翠翠,你把营业执照拿出来给镇长看看。”
柳叶儿“哦哦”两声,赶忙回身去取营业执照,几个大人无声对视一眼,汪校长推推眼镜,“没有用,拿来也没有用,营业执照是柳叔办的,又不是翠翠办的,这一码归一码。”
营业执照就挂在后面墙上,柳叶儿取来了,外婆说:“看,有证件,通融通融吧。”
汪镇长胖乎乎的,天热,他拿个手绢不停擦着额头的汗,“都是老邻居老街坊了,我也不想这样,可这是法律规定的啊。”
外公假模假式给他递烟,“十月初就满十六了,不小了。”
“才十五啊!”汪镇长不要他的烟,“不抽不抽,早戒了……欸,总之是不行的,监护人呢?我记得柳岸还活着不是,他怎么不来管管。”
“柳岸活着呢,但翠翠不愿意跟他嘛。”外婆说:“老柳把翠翠托付给我们的。”
汪镇长挥挥手绢,“把柳岸叫来,问问他什么情况。”
陈淼和他妈妈也在,陈淼妈妈差使陈淼,“你去小码头把你柳叔喊来。”
陈淼点点头大步跑了,汪镇长又进来铺子,看见里头还剩几包没卖完的烟,手指着,“这也不符合规定,你是未成年,你怎么能兜售香烟呢?”
柳叶儿弱弱回答:“是之前留下来的。”
汪镇长铁面无私,“之前留下来的也不行。”
很快柳岸瘸着腿高高低低来了,全部人到位,汪镇长严厉批评柳岸,“真是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放任孩子做违法的事情呢?爷爷没有了,你这个叔叔就是监护人,铺子的经营权暂时在你这里,那你就是雇佣童工,你这样搞不好是要被抓起来去坐牢的知不知道?”
柳岸也是人精,一看这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点头哈腰说是是是,知道错了,求镇长放他一马,以后再也不敢了。
一帮大人叽里呱啦叽里呱啦,什么民法了,童工了,犯罪了,还扬言要报警来抓,柳叶儿再是早熟聪慧,也禁不住这样吓,站在外婆身后偷偷抹眼泪。
最后外公‘好说歹说’才把汪镇长和汪校长送走,柳叶儿伏在外婆肩头小声哭,“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没想害人……”
柳岸站一边不说话,陈淼妈妈给她递纸巾,“还是要上学的,知道吗?你这个年龄就得上学,再不想念书,也得把高中念完呐。”
外婆把柳叶儿抱在怀里,说好了好了,散了吧,不要围着了,我们来劝就好了。
陈淼说:“你留在学校的作业和书我都拿回来了,你要的话我现在给你。”
外公拍拍他肩膀,“过阵子再说这件事吧,先回去。”
陈淼家就在小码头边上,他一步三回头跟着妈妈走了,柳岸站旁边,外公也让他回去。
人一窝蜂来,又一窝蜂走,柳叶儿被吓哭,外公心里小愧疚,可事情到底是办成了。
他帮着把门板一块一块安上,柳叶儿哭得更凶,外婆不停给她顺背,“没事没事,还有我跟你外公呢,以后你就跟着秧秧一样喊好了。”
柳叶儿跟着外公外婆回家,可林翡已经走了,她站在房间里,捡起木地板上洒落的片片红色纸屑,是撕碎的结婚证。
早知道会这样,当时还会说那些话吗?柳叶儿问自己。
答案是会的,否则林翡还是不会答应去九江参与集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