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挺欢乐的嘛。”
“是啊，别人都挺欢乐的。”帽子下的脸露出一个无人看见的苦笑表情：“可是我每年过来的时候，对着秋雅的墓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愁眉苦脸的站在那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太阳就下山了。沉浸在悲伤里的我，和墓园里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刻意为之也好，真情实感也好，别人都把扫墓张罗得像过年一样热闹。我其实特别佩服他们，因为那些人很坚强，知道面对死亡时，该像翻书一样，把往事轻轻翻过去，然后提起笔，在后面接上新的故事。
每年来扫墓，放眼望去，整个墓园居然只有我一个人沉溺在死亡里不能自拔，太奇怪了。
后来，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突兀，也为了不打扰其他人欢聚的时光，我尽量避开人群，选在一大早过来。”
第41章 那年夏天
“难过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只要你来，她肯定很开心。”
“她真的开心吗？可每次来，我都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她一定在怪我，为什么连句哄人开心的话 都不会，难道生活中就没有发生什么好事吗，为什么不能跟她聊聊？可我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毕竟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事，大家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是啊，需要时间消化。可如今秋雅都离开十几年了 ，我们也不再年轻了 ，有些事情是该做个了解。”
沉林点点头，看着栗夏继续朝山腰行进，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那背着双肩包的倔强身影，让他想起 大学刚入学那会儿。
大一来学校报到的那天，栗夏也背着这样一个又大又沉的双肩包，沉林记得，那时候，她左手拉一个二十八寸的大行李箱，右手还提着一捆棉被枕头，小小的身体被重物压得直不起来。
但她似乎一点不觉得辛苦，蚂蚁搬家似的拖着行李缓缓向前移动，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对眼见之物无不充满好奇。
路上碰到要帮忙的男志愿者，她红着脸摇摇头拒绝，坚持要靠自己的力量走回宿舍。
宽阔的紫荆大道上，她消瘦的身体散发出巨大的能量，拖着坏掉的箱子跨过一条又一条碍事的减速带。
沉林因为要找表姐叙旧，所以比别的同学提早几天来了。
那个下午，他刚睡完午觉，一个人慢悠悠地跑出来散步。
在校道上远远看见栗夏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惊呆了，“这么多行李，怎么家里人也不来送送？志愿者呢，怎么也没来帮忙？”
沉林实在看不下去，跑上前去开口询问：
“那个……同学，你该不会是把全副身家都背来了吧？”
同是在农村生活过的，沉林对穷人节省开支的方法自然也了解，知道从家里带的东西越多，来学校需要买的东西就越少，这样能省下不少钱。话虽如此，可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本来是有一点讥讽含义在里头的，结果那女孩根本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停下来一抹汗，回报给沉林一个比九月的太阳还灿烂的笑容：“是啊。牙刷牙膏，被子枕头，饭盒杯子，能想到的我可是一样没落下。”
她甚至把沉林的话当成了称赞，掰着手指，瞳孔机灵地网上一转，系数自己“装备”之齐全。
那女孩自己也没搞懂，为什么对着别的男志愿者总害羞得说不出话，对着面前的这个男生，却能自然地表达。难道因为他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总之，毫无防备的笑容，单纯的自信，还有眼中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毫无保留的期待……当时的沉林在栗夏眼中看到的大概就是这些情绪的混合物。
很美，很醇净，像没有经过外界污染的稀世宝石一样。
“太刺眼了，简直让人无法直视。”青天白日的，一向沉稳的沉林居然脸红起来。
现在想起来，喜欢上栗夏大概就是那时候的事情吧。
“同学，你还好吗？不会是中暑了吧，要不要紧？”看着这位陌生人突然间脸红得像番茄，栗夏连忙掏出背包里的本子给他扇风。
“没，没事。”沉林难为情地把脸别过去，故意把话题岔开， “你是哪个学院的，宿舍楼是哪一栋？东西太多了，我帮你拿一些吧。”
活了十七年之久，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不淡定。
“不不不，没事，我力气大着呐。”女孩捏捏自己的瘦胳膊，又回报对方一个自豪的笑容。
“呃……”可那胳膊上明明一点儿肌肉没有，哪里能看出力气大？
没等女孩同意，沉林已经逃难似的，一把抢过那个大箱子，往女生宿舍的大致方向飞奔而去。
栗夏在后面一路追着喊着，勉强算是让他“送”到了宿舍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