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新任知府何时能到,即便到了,所谓调查,死去的死得捡都捡不起来,还不是全看活人怎么说?
整件事与邵秋实有没有干系,有多大干系,也全看这些活人怎么说。
邵秋实点点头,问起:“二郎君接下来作何打算?”
傅仲达怔了怔,沉默须臾才开口:“我要去汴京。”
汴京?前世邵秋实未在汴京见过傅仲达,也不知道是傅仲达前世没有去汴京,还是只是没有遇见。
不过邵秋实也并不在意,她问起只是想知道:“二郎君离开太原,想来太原的产业需找人接手。”
闻弦音而知雅意,也不用邵秋实把话说尽,傅仲达听了一个开头就明白了:“岑娘子在太原置下的产业,若要出手,我可以帮忙寻摸合适的买家。若暂时不想出手,想请信得过的管事,也可以帮忙物色。”
邵秋实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傅仲达,相识两年,初见便白鹤月华一般的少年郎君,如今越发的芝兰玉树了,邵秋实忍不住笑了一声:“留着吧,烦请二郎君帮着物色几名能够长期看顾的管事。”
修仙是条金山银山铺就的道路,若是把铜山田地卖了,花起钱来岂不是还要另外想辙?
邵秋实自然不会做这样杀鸡取卵的事情。
“好,”傅仲达点头应下,又问,“岑娘子打算何时离开?”
就像邵秋实问傅仲达接下来如何打算,并不真的想知道他接下来如何打算一样。傅仲达问邵秋实打算何时离开,也并不真的只想知道邵秋实打算何时离开太原。
邵秋实自然听了出来:“马上就走,等不及相看管事,一切事宜,尽托付二郎君。”
傅仲达再次点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邵秋实略略拱手:“后会有期。”
罗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傅仲达从屋子里出去。
看着空空如也的屋子,罗金忙追了出来:“傅二郎君。”
傅仲达顿住脚步,对这位琅琊王氏的部曲,语气和表情都很温和:“罗郎君有事?”
“岑娘子呢?屋里没有人,岑夫子也不见了。”罗金问道。
“她走了。”
“走了?去了哪里?”罗金又问。
傅仲达并不直接回答,只是道:“岑夫子的老家在颍阳。”
罗金顿时明白过来:“她带岑夫子回颍阳老家安葬了。”
傅仲达仍是不直接回答,只道:“如今贼患已除,太原城防打开,罗郎君若想回琅琊,可以成行了。”
罗金一怔,岑夫子身死,邵秋实大肆屠杀后黯然远走,这样大的事情的确需要禀报王琅。
罗金当即拱手:“今次多谢二郎君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必结草衔环来报。”
傅仲达笑起来,语气和表情仍是一派温和:“罗郎君客气了。”
第349章 侠以武犯禁
罗金出了庄子,直奔西城城门。
此时天色已黑,放在以往,城门早关了,城里宵禁,连上街都不准,更别提出城了。
罗金走在路上,见行人虽然不多,却并非没有。
许多人蹲在路边烧纸,多是形单影只,皆是神情悲戚。
沿途所见的屋舍,能够挂上白幡的已是好的,至少说明这家有人幸存,有人料理身后事。
那些悄无声息地紧闭着门窗,只屋里地上铺了一层黑红齑粉的,便是说一家子都没能逃过去。
罗金到了城门,忍不住回头望去。
夜里摇曳的烛火,都是逝去的生命。
这一刻,罗金竟希望这些烛火更多一些。
烛火多一些,虽然说明死去的人多,但同样的,也代表有活着的人,能够料理后事。
可罗金一眼望去,人影寥寥,烛火寥寥。
偌大个太原十室九空。
全城缟素。
罗金本是个不同文墨的武者,看着看着,却忽然就明白了王琅念叨过的“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罗金策马走了,目送着罗金离开的背影,读书走到傅仲达身边。
“二郎君,你就这样放岑娘子走了,其他人面前如何交代?”读书的语气中不无担心。
“如何交代?”傅仲达反问。
“郎君也瞧见了,岑娘子杀的人,不是一两个,不是三五个,不是一两家,不是三五家。她激怒之下,就敢叫整个太原的人陪葬,那些人做错了什么?”
“你觉得他们会叫她如何交代?”傅仲达又反问。
“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唯有一死。”
傅仲达点点头,道:“她已经死了。”
读书一怔:“什么?”
“她已经死了。”傅仲达抬头望着夜色,又说了一遍。
其实邵秋实醒来的时候,傅仲达就觉得邵秋实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