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被邺帝派往边北抚慰犒赏三军的太子殿下,还有两日,便要抵达定京。
裴肃低下眼眉,打燃火折子,将军中送来的密信凑近火舌,直到纸烧成灰,落到铜盆中,方才抬眼,看见临渊从院门外抱了一捆艾草进来。
他挑了挑眉,想起来明日是端午。
往常在宫中时,提前好几天,宫人们就要开始在空闲的时候坐在门槛上或者院墙下的树荫里,开始用五色丝线编百索,然后系在手腕上。
每每到那时候,他就知道,再过不久就是端午了。
今年在侯府里,没见着丫鬟们编百索,他险些忘记端午这回事。
正在这时,临渊到了书房外,将艾草挂在门边后,又道:“公子,方才来送艾草的婆子说,明日老夫人要在扶松苑里设宴,请您午时过去。”
裴肃淡淡道:“去回了那边,就说我明日有事,不过去了。”
寻常人家的端午宴,都是一家人围坐一块儿闲话家常,他一个外人,掺合进去,谁都不自在。
临渊对此并不意外,应了声是,便又往外走。
裴肃立在窗前,看着院外的榴花,艳色泼天,一片煌煌的红,忽然想起姜妤。
那天她在杜鹃丛中,仰起脸朝他笑时,眉眼也如这榴花一般,灼人心魄。
再有两日他就要回宫,往后便不能时常与她相见,总要与她说一声才好,免得她胡思乱想。
但明日端午,是她回崔家的第一个节日,她定是要与父兄在一块儿的。
思来想去,今日竟就是最适宜的时间。
崔府里,姜妤正与丫鬟们坐在一处做荷包。
四月底她一直忙着与管事商定送去各家的节礼单子,按照远近亲疏,家世高低,分别列了七八张单子让底下人去采买,到了五月,又要与管事一同核对别家送来的节礼。
尤其像定北侯府与谢家这样,与崔家本就交情匪浅的人家,知道她的存在,为表心意,于是在送常规的节礼之外,又另添了几样贵重的物件,与节礼一块儿送过来,如此便要分开清点,哪些是入府库,哪些却是要入私库。
这些日子她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也就是这两天才得了空闲,有时间戳一戳荷包。
装荷包的香料是行香与摇红早就备下了的,是切成茸的菖蒲、艾草、紫苏等香药混杂在一起,堆在漆成梅红色雕花蝶纹的黄花梨木匣子里,散发出淡淡的清苦味道。
姜妤预备绣三只荷包,给父亲,哥哥和阿鸳姐姐。
之前拟节礼单子时,崔织鸳也帮了她不少忙。
孰料她才动了两针,就听见有什么东西砸在窗棂上的声音,她吓了一跳,皱着眉推开窗,却看见裴肃抱着一捧花木从院墙下跳下来。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望着裴肃语无伦次地开口:“你……你怎么……!”
她又想斥责裴肃这种登徒子行径,又想问他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又担心他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会不会伤到腿。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裴肃长眉微挑,见她红着脸,又急又气的模样,淡声道:“走大门太麻烦了。”
等下人通报麻烦,让崔慎微知道也麻烦。
姜妤嘴巴张了张,小声嘟囔:“那也不能这样呀!”
裴肃语调散漫:“那你往后来找我,也这样不就行了?”
姜妤想说那怎么一样!况且她也不会去找他。
但看着裴肃的神色,她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他根本没把这当一回事,既然这样,她说了也是白说,还不如省些口舌。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看见窗下的一截桃枝。
想来方才他就是拿这个砸的她窗户。
她鼓了鼓腮,正要说话,就看见裴肃将怀里的一捧花木递到她眼前,闲闲道:“顺手买了些,想到端午快到了,正好给你送来。”
姜妤这才看清楚那一捧花木里有桃枝,柳枝,葵花,菖蒲,还有一小把青绿的艾草,都是这时节街上常叫卖的东西,高低错落地被一根红绳扎在一起。
她犹豫了一会儿,接过花木,又问裴肃:“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裴肃“啧”了一声,懒懒散散道:“自然不是。”
他越过姜妤,径直去到窗边,伸手捞起一只荷包,对姜妤道:“是为了讨你欠我的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