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肃点点头,坦然受下:“那你又欠我一次谢礼。”
他拿起木牌,用红绸穿过顶端中间的小口,然后系在头顶的树杈上。
浓绿的树荫下,裴肃抬起头,眯了眯眼。
然后又解下来,重新选了根更高的树枝绑上。
忘记以前是听谁说过,把这种东西系得高一点,愿望会更容易实现一些。
姜妤仰起头,望着风里晃动着的木牌。
那么多的木牌,以后也有一枚是她的了。
她软声问裴肃:“您怎么也在这儿?”
裴肃眼皮微掀:“来出家。你呢?”
姜妤抿抿唇。
见他不想说,她便也没有追问,老老实实地答道:“母亲说这里求姻缘很灵验,让我来拜一拜。”
裴肃压了压眉眼,舌尖轻顶上腭,很轻地笑了一声。
带着点冷沉的意味。
他人都在这儿,她还来求姻缘?
当他是死的?
他正要说话,却见着她身边的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说是夫人正找她。
姜妤揪着衣角,仰起脸朝裴肃道:“那我先走啦。”
她说完,期期艾艾地往外挪了几步,又回过头,看了眼挂满红绸木牌的菩提树。
目送姜妤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裴肃想了想,又转过身,将早前系上的木牌解下来,提起脚尖,纵身一跃,飞上树顶,然后重新将红绸系在最高的那根树枝上。
这样应该可以了。
他去到院门处,便听见崔慎微道:“怎么秦王也在这儿?”
裴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又收回眼神。
“不管他。”
他的这位皇叔从小不学无术,诗书骑射样样不通,不好权财,唯爱美人,也正是因此,三十年前的夺嫡之争里,唯有他置身事外,毫发无损。
也算是傻人有傻福。
他与他素无交集,今日偶然遇着,也没什么寒暄的必要。
他垂下眼,带着崔慎微与临渊出了后院,往山寺后门走去。
出了后门,在往山上走一段路,就是一座小院。
院门口种着芍药海棠,还有桃树梨树,庭院里铺着青石板,石板间的缝隙里,生长着茸茸的苔藓。院墙边是一口水井,用石板压着。
水井旁边是一块菜地,地里长着菜苗,菜地边用细竹竿搭着架子,上面爬着细细的藤。
角落里,一个穿着短衫长裤的中年男子正躺在藤椅上,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听见脚步声,他撩开眼皮,又合上。
裴肃立在门口,淡声唤道:“叔父。”
裴征拉长声音,语气散淡:“我如今已是庶人,当不得殿下一声叔父。多年不见,殿下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裴肃扯唇笑道:“来向叔父讨一样东西。”
“听闻叔父手里握着十三座矿山,侄儿没见过什么世面,想借来看看,不知叔父可否应许?”
裴征睁开眼,好脾气地弯了弯唇:“我若说不可能,你会不会杀了我?”他喟叹一声,伸长了脖子,诚恳道,“反正这些年我也活腻了,你要不现在就动手?”
裴肃没动。
他从前只知道这位皇叔城府深沉,善于谋略,后来被贬为庶人,便在青昙山上筑了间小院,过起了栽花种菜的闲散日子。
却没想到他还有这幅面孔。
“怎么不动手?不敢杀我,那就走吧,往后也别来扰我清静。否则若是惹得我不高兴了,指不定我就把那十几座矿山给了你的兄弟,到时候我怕你哭都来不及。”裴征说完,脖子一缩,又歪倒在藤椅上。
裴肃淡淡颔首:“但愿叔父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才好。”
他说完,便又带着人离开。
临渊还没有反应过来,在路上一个劲儿地问:“我们就这样走了?好不容易打听到雍……他手里握着十几座矿山……殿下,真的不用属下做点什么吗?”
他抱着刀,焦急道:“我们能打探到的事,另外几位皇子,也能打探出来啊!”
崔慎微笑着摇摇头:“正因如此,殿下才不能轻易动手,否则将来东窗事发,且不说朝臣们会揪着这事大做文章,攻讦殿下目无法纪,罔顾纲常,就连皇上也会因此忌惮、猜疑殿下,到时候反而得不偿失。”
“不仅我们不能动手,还要派人保护好那位,以免有人利欲熏心,做出谋财害命的事。”他意味深长地道。
毕竟皇上顾忌脸面,即便知道这事也不会有任何动作,但底下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临渊这才懂了他的意思:“那我这就让临洲来盯着他,若是他真敢把东西给旁的皇子,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