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陪嫁,其实各类金银财宝, 家具摆设,都是早已经清点好的。今日需要清点的, 便是些崔妤想带去东宫的物什,譬如什么彩线缠成的藤球啦,竹编嵌玛瑙珠花的小篮子啦,还有行香摇红闲时给她缝的小猫小狗啦等等之类的小玩意儿。
毕竟宫中不比外头,她们小姐这一遭嫁进东宫,往后除了回门,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回来。要带的东西最好是今日一并带齐为好。
崔妤起先还在屋子里规规矩矩地坐着,没坐一会儿,她就琢磨出来,今日父兄在在前厅宴客,叔母应当也在一旁帮衬,应该没什么人会过来。
她于是松懈下来,肩背都垮下去,开始想今天宴席上的菜色。
她上回参加旁人的婚宴,也是好久以前了——姜明佩成婚的时候,她尚且还在丞中。姜家老太爷与老夫人倒是山水迢迢地赶到了定京,住了小半月才回来。
应当是三四年前,姜明佩的闺中好友出嫁,宴席上每桌都用的是一整套白瓷贴金箔花纹的餐具,每桌十六只碟子,用以盛放冷荤、热荤、糖果、干果、鲜果之类,又有八大碗盛全鸡全鸭并全鱼全鹅,再加两样汤羹,再有八小碗装盛几样煎炒小菜,席间还有有八格菊瓣形食盒,里头装着八样点心,咸甜各半。*
参加婚宴与旁的宴席不同,这天宾客们皆少于他人应酬,注意力都放在了主人家身上,偶尔有相熟的人凑到一起,也只会压低了声音讨论两家婚事前景如何。不过这都是大人的事,似崔妤这样的年纪,在婚宴上,只做两件事便可,那就是吃好喝好。
真可惜,没想到三四年后再参加婚宴,竟然是自己的。她不无遗憾地想道。
她又开始想裴肃来转移注意力。
他生得那样好看,平素却只爱穿玄色衣袍,实在暴殄天物。也不知他穿上这红色的婚服,会是怎样的。
她扭过头,朝镜子里看了一眼,镜中的女子云鬓花颜,眉眼秾艳,婚服上用金丝绣着翅羽艳丽的凤凰和牡丹,衬得她看起来好像比平时都端庄华贵许多。
若是裴肃,应当也差不多。
她正想着,忽然却听见窗外传来小丫头们絮絮的低语声:
“咱们小姐真是天大的福气,竟然能嫁给太子殿下。五姓七贵里那些正经受世家教养长大的贵女们,平日里争破了头都未必能得殿下看上一眼,却没成想被咱们小姐捡了好事。”
“你们都说是好事,我却不觉得。我有个表姐在谢家做工,知道一些内情……太子殿下与谢五小姐青梅竹马,多年来两情相悦,只是皇上嫌弃她乃庶出,不愿太子娶她为正妻……太子殿下这才退而求其次,请娶咱们小姐……”
这话一完,随即便引来几个小丫鬟惊呼:“竟是如此!”
“那咱们小姐岂不是……?”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渐渐走远,声音也渐消了下去。
只剩下屋子里有些不太高兴的崔妤。
只是很快,她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她又调整了一下心情,打起精神来,专心致志地盯着房门。
果然,没一会儿房门从外头被拉开,是崔织鸳来了。
她手里捧着一只红漆食盒,看着坐在床边的崔妤,焦急唤道:“快过来,这么久没吃东西,你不饿?”
外头午宴都快结束了,她听人说才知道,新娘子在成亲这天,没出阁时,是不能吃东西的。
可是傍晚花轿才来呢!一整天不吃东西,把人饿坏了怎么办!
崔织鸳于是找了送添妆礼的借口,把原本准备的赤金累丝嵌红宝石凤尾簪塞进腰间,将装簪子的锦盒换成了食盒,悄悄去厨房里装了些吃食给她送过来。
崔妤喜出望外,急急忙忙坐到桌边来,吃了好几只大虾后,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她长出一口气,又吃了几块鸡肉,缓了缓,才想起来和崔织鸳道谢。
崔织鸳摆手:“小事一桩,谢我作甚。”她说着,又神色暧昧地朝崔妤眨了眨眼,“不过,我一直赶得上问你,你和太子,什么时候的事?”
她扼腕叹息:“你要是早点和我说,我今年肯定得赚个盆满钵满!”
从太子十八岁还未娶正妃那年开始,定京城中各大赌坊里每年都开一场赌局,内容很简单:太子婚否?
前几年还有人押“婚”,赔得裤衩都不剩后,这几年所有人都在押“否”,原以为今年和往年一样,会无事发生,没成想,太子居然憋了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