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慎微收回目光,对裴肃道了句谢。
裴肃颔首应下,而后深深看了一眼躲在他身后,露出半个脑袋的崔妤,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带着临渊转身离开。
待他们走后,崔慎微方才心情复杂地看向妹妹:“阿妤,你知道他是谁了,现在感觉如何?”
人在越高的地方,会越容易被浮云遮眼。
大多数人见裴肃,只能见他方及弱冠,便稳坐储君之位,手掌生杀大权,更兼他生有那样惑人心神的好皮囊,不知多少高门贵女,世家名姝因此对他心生倾慕。
却不见他脚下白骨累累,血肉横陈。
以天下万民为蝼蚁草芥,方才能成就一人之华茂春秋。
权势二字,从来如此。
崔妤歪了歪头:“我感觉……他是个好人?”
平心而论,她当然知道裴肃或许算不上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他处在那样的位置,怀璧其罪,他即便不争,也会有人逼他去争,这其中多少要使些手段。
可是那都与她无关。
她只知道,裴肃一而再、再而三地帮过她。他帮她脱泥沼,了心愿,杀贼匪,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崔慎微看她这样,忽然也有些想叹气。
在多少人看来权势滔天,惊才绝艳的太子裴肃,落到她嘴里,竟然只是一个好人。
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他的妹妹,能永远这样,天真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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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妤上次来参加宫宴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今天她特意留心,却发现宫宴和寻常人家的宴会,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无非是大家说些场面话,然后各自送上寿礼,就可以开宴了。
崔元藉父子自然是坐在文臣一列最前几席,在他们旁边也是王谢之类的世家家主。
崔妤坐在父亲身后,慢吞吞地吃着燕翅豆腐。一边听左边贵族小姐们对对面武将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儿们的点评,一边听右边几位姑娘们对衣料首饰的见解。
“那个脸看起来像个发面馒头,眼睛跟绿豆似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这支钗子虽然华美,但配着这身衣裳,未免有喧宾夺主之嫌,下回可以试试搭粉紫色的裙衫,两种颜色,正是相宜。”
她左看看右看看,找不着一个能和她说话的人,索性继续低下头吃菜。
没过一会儿,身边却有人落座。
她转过头,看见是裴绾。
见她看向自己,裴绾朝她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小声与她道:“我一个人在那边待得太无聊,想过来找你玩儿,行不行?”
虽说她在宫中时素来受皇祖母宠爱,可今日是她老人家的寿辰,自有嫡亲的孙儿孙女在她跟前争宠献媚,她上前凑了热闹也是自讨没趣,倒不如过来找小堂嫂聊天。
崔妤看了看她,小声道:“行的。”
裴绾这才笑着从婢女手里接过一盏燕翅豆腐,放在她桌前:“我刚刚在那边看你很喜欢吃,特地带过来给你。”
崔妤脸红了红,但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认真道了声谢。
裴绾其实也不想在崔慎微在的时候,与崔妤走得太近。既怕崔妤误会她,又怕崔慎微觉得她别有用心。只是今日,她四处看了看,发现只有崔妤这儿还算清静。
坐了一会儿,她就开始打哈欠。
崔妤看见她的动作,很有些震惊,一时间连看向她目光都忘了收回来。
裴绾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声开口解释道:“宫宴素来无聊,上回我都快无聊得睡着了,这次还只是打哈欠,已经好很多了!”
说到最后,她越发地理直气壮起来。
见崔妤一脸呆滞的样子,她看了眼对面,这会儿大宴已至一半,不少人已经停筷,开始举杯与左右的同僚对饮,在这些朝臣们身后,他们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这会儿看起来简直和斗鸡似的,满脸的志得意满。
她看得又想打哈欠了……
这之后的流程她太熟悉了:“再过一会儿,这些朝臣家的女儿们,就要开始献艺为皇祖母祝寿了。”
每年都这样。实在很没意思。
但是也不能怪她们。
定京城里每年到适婚年龄的公子哥儿不少,但家世才学最出众那一批,也就那么几个,想要抢占先机,这些世家小姐们自然得费尽心思搏出位,在宫宴上献艺,得一个才女的名头,是最便捷的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