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路不好走!”
他红着脸开口。虽然不清楚十二岁就能御剑出行的俞倾夭为何要选择走上山,但见她似要选择难行的路,他想为她指个容易的方向。
“原来明月峰修路了。”俞倾夭好整以暇地别过头。
山路小小的一条,并不宽敞,是用镰刀砍倒了杂草和灌木丛开辟出来,痕迹还很新。
“你修的?”她回过头,似是遇到了惊讶的事,眼尾微挑,瞳孔发亮。
俞倾夭的容色属于第一眼的惊艳,尔后便会被清冷所摄,即便她态度平易近人,也会给人高不可攀之感。然一笑起来,宛若明月入怀,星辰大海,春色明媚。
顾明霁的脸更红了,好在有面具遮挡,不会被看出来。这阵子联系不上她,去主峰又被阻拦在外头,只能一有空就往明月台跑,祈祷能与她碰面。渐渐地,走得多的地方就形成了一条小路。
但没必要说实话。顾明霁指尖收紧,心里想的是:原来她记得他,知道他住在山脚下。
不过也对,会戴着面具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明心宗内也只他一人罢了。
少年像只松鼠,很快就把那点还没品味到的欣喜压到了谷仓最深处。
“师姐,”把扫帚放到屋侧,他绕到俞倾夭身前,稍滞后鼓起勇气,“我给你引路……山路难行,我替你拿剑如何?”
俞倾夭抬头对上了他那双如山岚烟雨的眼眸,联想到先前撞破的话题,神色倏地冷了下来:“你在同情我吗?”
少年愣住了,迟疑之时,俞倾夭已经持剑从他身旁走过。
顾明霁垂目跟上,默叹了口气,懊恼自己说不出漂亮的话。
两人一前一后上山,俞倾夭没说目的地,顾明霁也没为她指路,因为小路一条,攀延向上,根本没有岔路口。
沁凉的山风徐徐,携着潮湿的泥和草的腥味扑鼻而来。离峰顶越近越是寂静,因着姬华清的个人喜恶,明月峰内闻不到鸟啼虫鸣,见不到山花烂漫,只有郁郁深林。
也就使得“扑通”——身后滑到的声音,如此的清晰,让人想忽略都不成。
俞倾夭转过身,立在原地欣赏了一番他摔得五体投地的模样,才颇为无奈地把剑递出:“给你,我知道你比我需要了。”
“……地太滑了。”顾明霁囧得脸颊发烫,很想趴在地上不起来了。他是看着她的背影不觉走神了,才踩到了湿滑的石苔上。
“哦。”比起之前,这一声的情感要充沛许多。
顾明霁默了一息,擦干净手,扶着剑站起后接过,抱在了怀里,唇角用力抿了下。
“拄着。”俞倾夭好心提醒。
顾明霁摇头,这是师姐的剑,怎能用来当拐杖?他眼帘半垂,轻声保证:“我不会再摔了。”
俞倾夭随便他。
直到明月台前,他把自己和剑都保护得很好。待俞倾夭解开禁制推开府门想把剑取回时,顾明霁极其自然地跟着她挤进来,青灰色的浅眸迷惘地与她对视一眼又垂下。
俞倾夭眉峰微挑,自许见识过了不少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的:“我回洞府,你跟进来做什么?”
顾明霁唇瓣抿直了,把剑交还给她,想到自己的目的,又将跨过门槛的脚强行收回:“我……”
“什么?”俞倾夭没听清,待少年回头时撞上他那双浅眸,坚定纯粹的颜色,一字一句郑重地道:“我相信师姐。”
跟了一路才憋出来的话吗?
俞倾夭忍不住笑了,但笑不入眼底。
真稀奇啊,明月峰外的人都把她当作蛇蝎,避如洪水猛兽,偏生这个无甚交集的小师弟跟着她跑,还说信她。这份相信又能有多少份量呢?
“回去吧。”她抬手划去眼角笑出的泪痕,又恢复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毫不留恋地转身。不管论是真是假,她都懒得相信。
顾明霁握紧拳头正打算放弃,忽而瞥到她背上绽开的异色,呼吸一促,视野被深深刺痛,手足失措地道:“师姐的伤口出血了。”
“用得着你提醒?”俞倾夭眼皮子懒洋洋地掀着,语气不耐,“不走,是想留下帮我上药?”
顾明霁瞳孔巨震,唇瓣颤栗,像极了一只煮熟的虾米,连面具都遮不住的潮红。他踉跄了一步,离门更近了,仿佛下一息就要夺路而逃。
少年的脸皮当真薄得可爱,俞倾夭优游不迫地在心里数数,估摸着他何时离开,却见他突然梗直了脖子,眼帘虚垂,避开视线,轻声答“好”。
伤在后背,她确实不好上药。
顾明霁极其迅速地说服自己。
“我可以蒙上眼睛帮师姐举镜子看伤。”顾明霁盯着自己的脚尖,郑重其事地保证,“师姐放心,我以道心和仙途起誓,绝不会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