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境的狂风吹得窗扇的木架摇曳,骤雨淅沥沥地砸在雪白的窗面,仿佛要把经年压抑的黑云全部发泄清空。被术法维持着开放的腊梅,在相遇之际被打散、碾碎,清甜的香气溢满了床榻。
少年撑在了床头,汗液滚落到喉头,刚哭过的眼尾还残余着迤逦的红痕,瞳色很深,在青碧中晕染了灼红。
俞倾夭的指尖从他勾人的眼尾滑落,在沾了一滴汗珠的喉结处顿了下,少年发出了难耐的低鸣,俯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正要再继续,俞倾夭却伸手抵住了他的胸口。
“这个印记,”她凝视着他心口上古朴的符文,眉头微蹙,“是何时出现的?”
明心雾的幻境里,少年换衣时身上并没有这道印记。
顾明霁牵住她的手到唇前轻啄着把玩,心不在焉地回到:“在与心魔融合后出现的。”
见俞倾夭并无继续下去的打算,他翻身躺到了她身侧,把她搂进了怀里,细说自己在魔渊内的经历和离奇的梦境。
他的心魔比他更早的有意识,在他被顾杳封印,延迟发育的五百年里,心魔守护着龙蛋在魔渊内小范围活动。后在他破壳时与他融为了一体,进入到人界,意欲抢占他的身体,成为真正的人。
“在我们合力击杀第二个魔主时,我的魂魄遭到了重创,心魔趁机反噬,最后是我略胜一筹,吞噬了他。”顾明霁把下巴搁在了俞倾夭发顶上,没让她发现眼底闪过的赤红,轻描淡写地把这段凶险的经历一带而过。
与心魔融合后,他看到了另一个角度的自己的人生。也是这时,他明白了能殊死一搏的心魔为何在最后时刻犹豫了,选择了成全。那一刻,他想到的是师姐,心魔也一样。
成神成魔亦或是成人,他的心意始终如一。
“我爱你。”他贴着她耳边开口,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俞倾夭合上眼,长睫心事重重地颤栗,然没过多久猛地睁开,侧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
雪白的肤色上宛若泼散的胭脂,她还是头一次因为羞赧而无法把话说全。
“我是龙。”少年埋在她肩窝处磨蹭,掩盖眼里已经翻起的红浪,低沉处发暗嘶哑。
“这不对。”数量不对。她摇头,想从他怀里挣脱,但远离了一寸,少年便马上贴上,收紧手逼她面对:“没错的。”
“师姐。”他拉长了语调,把手指强制挤入她指缝中,与她十指紧扣,重复着诱|哄,“试试,好不好?”
他在尊敬时会喊她师姐,示弱时更会喊师姐,就连现在也还是在喊师姐。
他只有她一个师姐,她是他的全部。
窗外的风雨停歇,天色大好。
顾明霁推开窗掠过腊梅光秃的枝头,看到俞璇被拦在了结界外,正气鼓鼓地瞪向他。
顾明霁当着她的面把窗合上,俞璇气得扒出了腕上的玄珠准备硬闯,但想到俞倾夭又克制住了脾气,就在这时,顾明霁推门,主动走出了结界。
“我们谈谈。”
“我们有什么可谈的?”俞璇下意识反驳。
顾明霁瞥了她一眼,初见时的尖刺仿佛全部卸下,仍算是好声好气:“我有事要问你。”
“你问就得我答?”俞璇杠完了,也意识到自己不好。她曾经是个被精细养出的闺阁小姐,知书达理,并非不可理喻之人。她轻咳了一声,摸着鼻子侧过头:“姐姐呢?”
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姐姐是谁,顾明霁淡声道:“睡着了。”
“哦。”俞璇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在妖界,她为主,顾明霁为客,俞倾夭不在,理应由她尽待客之礼。俞璇端出了少妖主的姿态,当先跨出了殿门,引着顾明霁到了主殿,路上简单向他介绍了妖皇殿的布置。
顾明霁默默地听着,这些俞倾夭不会告诉他的事,他想知道只能问她身边的人。她不爱提及已经发生过的事,总是坚定地向前,好像在追寻着一个不会改变的目标,即使遍体鳞伤亦毫不迟疑。
在得知俞倾夭曾血洗过妖皇殿时,顾明霁表情复杂,有明悟、有心疼……唯独没有厌恶,这让一直用余光观察她的俞璇收起了尖刺。
她知道眼前的这人与俞倾夭关系密切,她不能去干预俞倾夭的选择,但她不允许一个心怀叵测接近她。她是她遇到的人里最独特的,总是不吝给予,宽宏温和,又能义无反顾,手起刀落,仿佛人性的一面被割舍开的公正。她希望她能被爱,她也值得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