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那帮人都不喜欢理我?”方宸在午后睡前问道,他不太能接受管这帮人叫姐姐妹妹。
他这话把紫椹吓了一跳,丫鬟踮着脚站在地上去抚他的额头,好像担忧他发烧把脑子烧坏了一样。方宸自知自己刚才直接叫了“父亲”的名讳,他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良久,他对着跪在地上的下人们说道:“我想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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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池妙便来了昼雪宫。还是同之前一样,拉了宵禁的哨子才来的。方宸换了身轻便衣服,倚在床上看《周易》,池妙手里捧着几本古籍来给他扩充书架。
“难为皇上想着。”方宸酸溜溜地说。
他们遣散了下人,池妙连忙跪下:“臣妾几日未来,请皇上赎罪。”
方宸看不得自己跪在地上,从床上探出去半个身子把她拉了起来:“无妨,朕知道你忙。”
朕知道你忙。方宸把这话又从舌头上滚了一遍,爽啊,朕知道你忙。
天下没有比朕更美好的字眼了。
他们又并排坐在一起,方宸觉得这姿势很像民间话本里的故事插画,千里迢迢满身风尘归来的丈夫和苦守数载的妻子终于得以重逢,丈夫把妻子搂在怀里,一对璧人在烛光映照一下共剪灯花,情浓意切。
可当他是被人搂在怀里的那位时,他就不舒服了。方宸觉得自己双手都没地方放,池妙还生怕他不舒服,一个劲放松身体。整得方宸坐不是坐躺不是躺。
他俩小小拉扯了一会,池妙直接抓住了他的双手,将自己凑了过来。他近距离注视着自己的脸,看见眼睑下面一层难以忽视的乌青。
“是臣妾不好。”池妙有些难过道,“把皇上困在这,每日连个消遣都没有。”
方宸知道这事情跟他俩都没关系。但是后宫对他而言确实无趣,唯一的好处就安静。他揉了揉自己身体的脑袋,安抚道:“说正事吧。”
他们商讨立夏宴到后半夜,四更过了两炷香,丫鬟们困得打哈欠直撞墙,方宸才意犹未尽结束了今晚的事宜。池妙也未流露出疲惫之色,问他有无把荷包收好。
“你有心了。”方宸夸赞道,“明儿赏朕自己点东西。”
池妙笑靥如花:“皇上想要什么,臣妾安排给您送来。”
他没有讲自己想要什么,第二日有太监胳膊上挂着个竹篮,偷偷摸摸好似做贼。方宸心想终于能大显身手打个人玩玩了,未料到那太监是来给他送好东西的。
方宸半是玩味半是期待让丫鬟打开篮子,里面蹦出来一只通体纯白、眼睛如湖蓝宝石般的小猫。
他发了半柱香的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忙带着众人谢恩。昼雪宫上下因为这只小动物的到来热闹起来,只有方宸一个人兴致缺缺。
我一个大老爷们养这玩意做什么。他趁着无人时在寝宫内扎马步,拉紧了帘子告诉下人不要进来,听着屋外的猫叫声和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午后的昼雪宫周围更加宁静,只有室内欢声笑语,几竿竹子间刮来点含着热气的风,他隐约听见了几声蝉鸣。
夏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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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景梁帝的时候十分厌恶这些晚宴,只觉得耽误工夫,看完了献舞之后就开始发呆,发呆到一群大臣念完了祝寿词才想起来张嘴说话。今年与以往不同,方宸盼星星盼月亮等着立夏晚宴,恨不能直接飞到两日后。
池妙对宫宴的安排完全是跟着他的信来布置的。殿外大堂摆好了漆桌,女人们围坐在暖阁里,皇上同群臣在大殿内。方宸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周围嫔妃们的说笑声在他的耳朵里像是淡去了,连有人叫他的名字都没反应过来。
当然那也不是他的名字,可是方宸困在这身体里出不去,他抬起头来,看向呼唤“池妙”的那个人。
那人是他一直很宠的妃,指如白葱合在一起,指尖顶上染着嫣红的花色。白藕一样的双臂缩在袖子里,方宸看着她的笑,想起曾经滑落在他耳边的笑意。
他开口问道妹妹可有什么事,用的是池妙的嗓音。
“我见姐姐告病数日,皇上也关心的很,”他一直都很宠爱的明妃眼里盛满了担忧,“还怕姐姐告假,不能来这晚宴。”
方宸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是,池妙来不来,有什么要紧的。
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妃子,本就没什么地位,只是生活比以前好了些;这立夏宴对后宫也并不重要,皇帝要彻夜同大臣们言谈,在拜祝老天给予夏日之后还要商议后面几月的事宜,宴会散场也不会回后宫。立夏并非节日,只是节气,是先帝为感恩天地之福设立的。每年都有养胎或病重的嫔妃告假,前朝倒是人满为患,有的朝臣把孙子都抱在怀里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