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霰落得愈大,迷了我的眼。
影子遁出树影擎了把伞,站在我身后,挡开纷扬雪。
放下白瓷杯,站起拂落身上残雪,我看向郎中学他淡笑道:「非也。」
「许是先祖一心求死,故顺遂此机了解一条贱命罢了。」
12.
长夜默寞,西窗烛火明灭绰绰,晃了眼,困了眠,醒了神。
因祖辈恩情屈尊为我侍从的影子紧随于我,知我心意,随即执剪挑了灯花。
跪坐案前,我细读过折上影子盗取的战报,执笔沾朱墨,才书二字,墨晕纸开。
莫名念及,先祖与当朝皇帝,天人暌违十余载。
屋外风吹草动摩挲窸窣,我止写搁笔,起身敛袍,木琢架子盆里凉水净了手,指头滴水盆中漾圈圈圆波。
我笑,却不喜。
择了柜上一卷半开羊皮卷,倚靠檀木雕致处,看乃颇有威望的宿儒针砭时弊,顿感无趣,招呼影子与我对弈一盘。
半盏茶未凉,穿堂风破竹瑟瑟,秉烛夜谈,待闷热一过,天雨落下,自得轻快。
「时辰不早,先生该歇息了。」影子拦下我摆棋的手,将黑白棋子尽数收了回去。
「不急不急。」我拿过他手里的棋棋笥,借着窗外投进的皎光,执黑子下了一颗,「白日里睡多了,夜里睡不大着。」
「先生的身子又弱了些,好好歇歇吧。」
「我无碍。」影子话渐多,不怕我嫌他多嘴。
长年不曾外出照阳,打小我确缠绵病榻,肤色病白。幸得郎中垂怜留于家中时时照看,小病不愈却无大患。
后急病突发,也得郎中悉心调养,保下一命。白日嗜睡夜里失眠一症由来已久,纵使郎中亦无措可医,便也不强求。
我在家中无事可干,不如多睡多眠,清闲自在。
「郎中这事儿,摆明了为难你。」影子不惧我嫌,必得向我倾吐他的肺腑言
白日里我与郎中闲谈,影子前虽在暗处,后替我挡雪,耳力如他自将郎中的话听进了耳朵。
郎中搏命救我数次,我欠他莫大恩情自要归还一二。故我心安理得应下郎中所托之事,而影子颇为不解。
「先生大费周章既已逃出宫里魔头的爪,何苦再自投罗网一回。」
「郎中一介小小医官偏屡次三番插手国事,先生退避世务已久,两国联姻同先生何干。」
「左淮王韩檀手握兵权心思不纯,先前国朝一战大军已至敌国国都,非但未一鼓作气灭临朝,却鸣鼓收兵将一小儿掳来私困。」
「若是当年大将军灭了那边陲小国,如今这麻烦也不会有,又何须先生再出面。」
这些你得问问皇帝的意思。我听影子一句句的絮叨暗忖道,面上不惊,又取了一颗白棋落盘。
邻国前太子即当今的邻国皇帝曾于万国朝会时为祈求上苍庇佑见过先祖国师一面,为先祖容姿所俘曾欲下国聘欲娶。然先祖为祭上苍自戕而亡,后两国矛盾激化爆发大战被迫投降,愿按期朝贡。现如今其国力稍复借封后大宴使臣入朝,欲求一人嫁予储君为妻且择位帝姬和亲。
那被当做质子为母国所弃的小儿好生养在左淮王府内,一寂寂无名的孩童在懵懂时被其无法生育的兄长封为一国储君,于异国他乡将就过了数年。
据闻不日,邻国帝姬亦将过边界前来我朝,于皇族各儿郎之中寻一位如意夫婿并为其兄长掌眼。
我听着耳边的叨叨,止不住地笑。影子苦着脸闭上嘴,怪我对自个不上心还反笑他。
同我相处得久,影子的牢骚愈发的多,人也变得活波起来。一改他从前的阴郁不欢,添些人气,这是我乐见的。
我不言语止住笑,将装了白子的棋笥塞进他手里,叫他坐下下棋。
影子说的不错,山外再乱,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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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人魂魄不全的后遗症,徐萼透露真相一部分,老陈大概猜到国师到底怎么回事。
徐萼,字无客,称郎中,职业医官
徐萼喝酒:吨吨吨……
第38章 38.五辈子(5)
门外等候多时的少女听传唤扣地进门恰与影子擦肩而过。她忽视影子的眼神低头上前,矮身双手向我捧上新折的翠绿柳枝:「先生,柳条。」
我瞥了眼,见影子已遁出不见踪影,伸手拿取其中最为鲜韧的一枝,用劲掰折道:「明日得空再去寻些柳条,待清明前后插于门前。」
「是。」少女应下正要做辑退出房门,我怕她不知习俗叫住了她。
「别忘了往自己房门前插些,若能存活长成大树,也好乘凉。」
「嗯。」她一字回我,抬眼瞟了我一眼。等不到我的下话,静默地捧着手中枝条退出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