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辈子+番外(144)

「卑贱小乞儿能有今日这等好归宿,得多谢道兄相救。」他伸手探我,僵硬地摸索在半空,我思忖片刻,握住他僵住的手。

他要同我谈心,他道他总算是在死前胆敢正眼瞧过我的眉眼,他不解其中是否有过人人道的不融寒霜。过往的屈辱苦痛或春风得意,他全绊着一壶苦酒一碟甜糕,吞咽进肚里。他庆幸,他这一世大半生不曾被血腥气弄脏。

「算是我对不住,威胁了道兄。」

因年久落漆的神塑被人推翻砸碎,缀流苏的供桌黄布溅染道道血渍。殿四处横尸流血,污泥混合血水,泥腥掺混血甜,我掰开他握的手指,取出那柄无用的拂尘。

我静等雨止天晴,草木燥干,夜深时点燃后院堆积的柴枝,充斥恩怨的往昔随浓烟飘远。

应他所求随意装将余烬抔灰埋入万里荒山,我不清楚他的名,只隐记的他随身有块翠玉雕了个小篆周字。瞑目前他望向瓢泼大雨重山外的最后一眼,竟含些疯癫。

「日后若有人来携幼子来寻我,道兄大可不必理会,我生前作的孽账,死后难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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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尼昼:中午;

②三头六眼:猪头、鸡头、鱼头为三头六眼;

③羊红:婚礼前买的活公羊背上的毛由红纸沾水抹红,牵到家中叫唤几声图吉利,故名羊红;

④红鸡子:即方言中喜糖的代称,与红鸡蛋并非一样东西;

⑤谢年礼:腊月中农历新年前感谢天地的自家祭祀活动,每家每户通常举办的日子不同,由自家按照自家情况挑选时日,通常在凌晨;

第66章 66.瞎眼人

大火过后的余烬飘零五六个月,终被新建的堂皇压实在地底,拌搅石灰水泥与草木粉末一摊摊湿拍在殿面,夜里山风鼓鼓吹得干硬。道观修的较原来的敞高宽亮,十数人高的彩神塑镇在中堂正殿央,冠顶、发束、指尖、衣裳各处缀满鎏金。

腊月谢年祭天期,病恹的小姐进观求福赐,问人寻过我。

南边山林落雪的时节,门前清扫地的孤儿捡了个白胖婴孩。等交到我怀里,我掂掂男婴的斤两,扒开厚羊毛大红棉绒内侧边缝,搜到张雪湿的信纸和雕纹头异兽的翠玉坠。

正殿抱养的遗孤十七八没迈出过山岭,生糙茧的指腹摩挲婴孩软嫩的奶肥,操口地道难懂的吴话讲:「佢娘爹……」

「大面呒。」我拍拍襁褓中难得不哭闹的婴孩,晃晃他小的身子,惹得他探出手,湿漉漉的攥着把淌水雪冰,冻得咯笑。

丢在三角檐落灰的拂尘须尖开叉泛黄,由当地新守殿人接走,高贡在神塑像前的鎏金坎座上,每日清晨开殿前有新守殿养的瞎眼小童摸着朝毛末端抹些水油充好。我年节定日出入行间,盘腿坐的他耳敏听着动静扯嘴歪头笑。

瞎眼小童双瞳白蒙,同旧年守殿的老头脸廓相像。喊周教晨收贡,往后殿祝柱绑条祈福红绸再取回木雕牌,我留前堂问新守殿的,答起山里闹荒老守殿认道中人做干爹,贱名乃苟求烂命久活。这娃娃亲娘七八月烫热瓦头下生的他,他老爷取叫夏瓦。

全奉得是贱名好养活的老破理。

夏瓦听我与新守殿白搭,晃摇地挪动畸歪的腿脚扶着几案扑到我小腿,想扒拉着我的裤腿攀上,臂膀使不上力滑倒。新守殿的生怒,抱歉地赔笑,嘴里嚷哄野畜的闷吼赶夏瓦。

我扶抱起惊惧趴倒的夏瓦搂进怀里,将衣边角塞进他手里,教他攥紧。守殿见我不嫌,悻悻地收骂,拿起供盘里的金桔再摆,夏瓦倚着我不吭不响。

「姓呢,」我捻掉凝在夏瓦后脑发尖的人垢,不晓得他何时洗的身,握他细弱的手腕,大夏热日也冰凉。

「总该有个姓。」

孩娃七八岁癞污污矮瘦的很,全靠我借力也无多少的压扯感。皮薄骨凸小脸寡黄,勉强还辩的出人样,偏爱朝香客笑,比哭难看骇得人脊凉发怵。

「呒。」守殿不大敢正看我,摆正好的供碰歪再摆,实在闲的无视又抻平桌角叠皱,捋了捋绸布边垂的金红穗子,道出些信神诡话,「他老爷拿供偷养这小猢狲,犯忌。」

「呛死白便宜。」

守殿闷怒的脸肿,短促眼尖泛红,狠狠踹脚夏瓦瘦细的小腿肚。夏瓦骇得缩肩打颤,死攥我的衣角如救命草,喉头含糊的咕噜却挤不出眼泪。

他长久不得修理的指甲参差断裂藏垢,脏了白衫衣,掐抠腰肉刺疼。我搀抓夏瓦的胳膊逼他松开,勉强把他扶稳,眼瞧周教晨往后殿回来,冷面拎提起夏瓦抛回破团席。

没好气的守殿还叨怪傻猢狲命硬,烧大火时正趴在后院的湿叶堆底下酣睡,后半夜落了暴雨浇灭山火,白捡了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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