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个周家送日子,请你去吃酒没?」李刕擅长找话暖场,他承些囡囡鬼的嫉俗与细致体贴,与他待一处我无需因孤僻烦尴尬,有的没得轻快自在。
我揉揉痛麻的手腕心回道:「送日子倒呒讲,只说请我吃场席。」
李刕:「先生可去的。」
「大概,去的吧。」我不晓周家明天送日子,按往常这种热闹的喜事我不爱掺和。
两家长辈见面问暖嘘寒入座开谈彩礼嫁妆,谈妥讲领证与正日迎亲酒席前两日娘舅得担整两头猪羊请天地,烟酒得媒人亲送至女家。
跟媒人往女家接亲的陪嫁姐儿择选也繁琐的很,有说要年轻未出格的大姑娘,有说非得生过孩子的少妇搬床被才成,乡风旧俗活规矩说不尽的事儿。
不觉天凉晚,李刕的妻子寻他回家吃晚饭。李刕略略促那新妇朝我问好,新妇坦荡大方的认过我,瞧李刕的杏眼意满露情。
草草相介绍算识得,二人各提拎把竹椅说笑着并排往东走在归家的道。
平宁静好,虽淡而温的小日子润人。
他刚醒时眼里透的凉与恨,方才见那扎发花裙素面的圆脸娇新妇时好歹稍退了下。
在我和搅局的其他一干人等脱出前,他得学会依偎他人所给予的爱意与温暖,体会真切的善意与安全感。
17.
周家的酒宴办的规模不大,单单三张十人圆桌,请的除了血亲与媒人其余外人怕只我。
踏进周家院的我还未递红纸黄绳精心包装的薄礼,被握酒葫芦的灰须胡老伯一把扯胳膊拉到角落桌,摁着我的肩逼我坐他临座,递给我大圆口白陶碗。
里盛的家酿白酒满碗,我好言婉拒老伯不肯听,道这杂粮酿味甜甘冽适大口快饮,纵是不啜酒的小君郎吞两碗面定不红。
借此无理的诽传谣闻,鬓边白发乱糟的老伯碰怼我的下唇非要我接过一口气闷喝干净。
我拗不过兴头上的体壮老伯,也对他手里的酒生了点兴趣,虽说我得做假戏子唱曲,到底门外汉业余用不着护嗓子,绷着僵笑讪然接过陶碗,小小地喝进一口放下碗谢过好意。
老伯见我给面子喝了点,也知台阶,自个仰头闷吞硬葫芦里灌的烧酒,许是半醉不醒的打个响亮酒嗝哼哼两声,转到别桌划拳耍疯去了。
周教晨的出场伴随院心绽满树的幽微水栀子香,他自黑洞的门内款步朝我而来。
纯白衬衫黑直长裤添书卷气,他银丝边框架的圆框镜的眼投射出辛辣的嘲讽,我竟读懂他眼底掩藏的无数情愫飘摇激撞,压抑在心底的哀怒不及他显露的万一。
我咳嗽着连忙抽张桌上圆桌盘的纸巾擦拭嘴角咳出的残酒与口津,别过眼不愿看他目透悲戚的样子。
「先生何必逞强。」
这人到底在悲悯谁。
他看进我饮温酒后面涨耳红错喉不止的狼狈模样,首句脱口而出的如我所料,却落座我身旁顺抚我的背脊。
明知大概率没用。
「先生啊,我看了本无厘头的书,里头总共含八篇。」他逼近我用最为阴沉的话语在我的耳边呢喃,像是在说疯话。
「第一篇涉及朝堂复仇的江湖武侠,第二篇描述支线混乱的现实监禁与病院谋杀的悬疑,第三篇随意干涉国道天运的仙侠恩怨,第四篇讲现代天才疯癫犯罪与背叛的推理,第五篇、第六篇联合讲述宫廷庙堂斗争与神明宗教。」
「第七篇内所含有的内容包括宗族的伦理以及各类阴阳鬼怪的灵异,先生应该也猜到。」
「我们按照这书的篇章为先生建造了七个可以随心的不存在世界。」
特寻喜庆的时间段背景,在广众间亲口向我道出我猜想的真相,此类冒失突兀的行为不该是以周教晨的性子做出。
他留有底牌,或者保有真相下的真实。
「你想说什么。」我有些不适看他的笑眼,宴席的哄笑玩闹惹我心焦。
周教晨的眼含笑便弯起,显出奸佞谋算。
「也许对这些篇章的概括我有些断章取义和添油加醋,但至少到此为止,我们把故事完结的都很好。」
酒席间的喧哗与杯碗瓢盆碰撞的噪闹彻底掩盖他在常人看来的乱语胡言,我拍桌站起,任由碗中的酒水倾倒溅湿我的手。
他刚张嘴又要说些什,我立马扇了他耳刮子。周教晨的头一歪,白糯的面颊红肿。我甩了甩用力过度的手,分不清是酒渍辣肤或摩擦生疼。
「这只是按照原本创造的故事线发展出的事件,」我努力装出愤懑,狠劲地拎拽他的三角领子传达我所没有的情绪,「谁知道我们这群搅局人加入之后这些残章被凑补缝合的零缺样。」
「你把他们都卷进来,」我指了一圈围坐圆桌喝酒吃饭的宾客,戳戳他装浆糊的脑壳,「你就没考虑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