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说话,垂光上得马去,伸手将他也拉上马背坐在自己身后,早已打马,不等坐稳便疾驰而出。
尚琼叫道:“我会不会摔下去?”
垂光说:“抓着我也行,抓缰绳也行。”
尚琼生怕将她也坠下马,便摸索着抓住了缰绳。一前一后坐着,万垂光时时回头,一来瞧他,怕他摔下;二来瞧后头,生怕何重绿追来。
尚琼看着她的侧脸,头颈还带着被刀锋划伤的破口。他想起两人说过的玩笑话,不知如今的模样还算不算美貌。马背的颠簸让两人靠得很近,他忽然发现垂光在抖。
他说:“你很冷么?”
垂光眼望前方,也不答话。尚琼朝前贴了贴说:“给你挡挡风?”
垂光仍在颤抖,轻轻说:“我身上还有没有血腥味?”
风从前头呼呼吹来,尚琼探头在她肩上嗅了嗅说:“不大闻得出。”
垂光说:“我刚杀了人。总觉得他的血泼了我一身。”
尚琼恍然大悟。她和那红豆剧斗之后,惊惧到现在仍未平复。也许垂光现在是真的冷。
想到这里,他便松手不再抓缰绳,抓着她两只手臂,不知道这样是否保暖,又向前靠了靠,下巴杵在她头顶说:“何重绿说得对,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我知道。”垂光说,“我就是有些害怕。”
尚琼说:“我那时也害怕。如果一定要一个人死,无论如何不要是你。”
垂光原本心慌,乘在马背只觉心跳得极快。她说:“我要是死了,你下凡的修炼就白费了,是不是?”
尚琼点了点头。
他个子高,把她整个儿裹在身前。垂光没有向他身上靠,却能感觉他依赖着自己——跟着出门的时候,还会被无辜波及。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她这个主人会怎样选择,还需要问吗?
她是要留着命做大侠的。貔貅也要留着命做正神的。
尚琼隐形的时候体温并不高,她就这样缩在他前头怔了一刻,却似乎不太抖了。垂光回过神来,忽然轻轻笑道:“这样像是在包饺子一样啦。你是皮儿,我是馅儿。”
貔貅认得饺子,便说:“垂光馅儿是什么味?”
垂光说:“我不知道,但要是貔貅馅儿,一定是钱味!”
两人傻笑几声。寒风迎面,垂光馅儿的大饺子随着奔马疾疾向前,忧惧像是不经颠簸,一点一点消散。万垂光从后背暖了起来。不但此刻她和貔貅同乘一骑,往后还有许多日子也要如此相伴。她心中稳定了些,便又催马,唯恐马儿像当初黑狗害怕貔貅一样害怕尚琼,哪一刻忽然不跑了;然而尚琼虽是人形,兴许是带了一丝威严,那马儿老实得很,只顾逃命般飞跑,甚至比以往还快了些。
万垂光大喜,仍频繁观察后方,唯恐何重绿的身影突然出现。直到赶至码头,见始终无人来追,这才松了口气,让马儿自行跑回主人处,又带着尚琼气喘吁吁冲上即将离开的一条渡船。
船夫显然见惯了,不慌不忙将渡船撑走。
万垂光望着空空如也的岸边,呼出一口长气,瘫坐在船中。尚琼刚要笑,却见她汗珠渗出发际直往衣领中淌,嘴唇干得发白。
从时间算来,万垂光甫一逃脱,必定马不停蹄赶出山,又带着马儿返回,这才藏身岩石之后,静等自己出来。
可她从昨天就没有好好吃饭,今天在饭馆里没吃几口就被人带走,先是打了一场,又为了能救出自己、带着自己跑掉,至今水米未进。
然而昨天把食物丢进水里去的正是自己。
貔貅有些内疚,蹲在她身旁问:“你饿不饿?”
万垂光摇摇头,低声道:“你忽然失踪,何重绿一定怀疑你轻功了得,果然先去搜山了。”
她吞了口气又说:“他必定先在山中近处搜寻,再往远处走,一定比咱们慢一步;即便他循着马蹄追到河边,咱们也已乘着最后一趟渡船离岸,自然今夜再也不必担心他赶来。”
尚琼仔细望去,果然没有旁的船了,不禁叹道:“你当真算计过了?”
“没办法,”垂光说,“他是高手,咱们只能先躲。好在他一心要抓我练功,见不到你逃走,料定无法跑远躲了起来,反倒急着搜索近处——他功夫越高,越是这样想。也多亏有了你,才有这喘息之机。”
她一口气说完,朝后一躺,干脆瘫倒,又怕貔貅饥饿,轻轻地说:“你忍一忍,等上了岸再吃铜板罢。”
垂光对何重绿心存忌惮,不敢随便去投客店,又怕被旁人盯上,因此竟不多停,连夜向东而行。直摸到邻县,确定无人追来,才在郊外破庙胡乱熬了半宿。
次日进城,正找人问路,隔壁铺子跳出一个人来,喜道:“垂光!当真是你!”又朝貔貅招呼,“尚师弟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