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二哥万垂虹卖了。即将被卖给人家做媳妇。如果沿着这条路走到头,迎接她的将是一户陌生的人家,也许还有极其残忍的待遇。
双手在背后捆得死紧,勒得有些酸麻,万垂光慢慢活动手指。
这时前后两人正埋怨山路难行,她嗅着空气当中隐隐约约的香烟气息,猜测这是到了大青山脚下。大青县由大青山得名,此山距离刘家庄不远,有座佛寺香火极盛,据说住持是位得道高僧。谁想到香烟笼罩之下,善男信女之侧,仍有这样的事?
万垂光心中冷笑,将手腕缠着的数道麻绳一绷而断,又慢慢解开脚腕的一条。
抬轿的两人正在计议晚饭如何吃喝,她力贯右臂,一掌拍在身侧,整面轿厢顿时四分五裂,山林气息扑面而来。
两人惊呼声中,她跳出轿去,踩在混了碎石的泥泞小路上,站得稳如泰山。
“你……”醉汉目瞪口呆,急得结巴起来,“你怎么出来了?”
冷面人看着被打坏的轿子,伸手抄起一根断了的木梁。
万垂光抬起双掌一前一后置于身前,摆出应战架势,迎着两个目露凶光的人说:“烦请二位带话,让万垂虹自己嫁过去罢。”
第6章
尚琼已经嚼到了藏起来的最后一个铜钱,万垂光还不回来。
一切安静得不像话。隔壁万垂虹家没有异状,这边厢万垂阳看妹妹不在家,自然拾掇着准备晚饭。
不对劲。貔貅想,按她说的方位,本来用不了多久,爬也应该爬了两个来回。
这是顺路去办旁的事了?又拿药买东西了?可也没见她额外拿钱……
想到钱,它干脆跑进里间,噌一声开了柜门。
万垂光的钱藏在哪儿,它每次都听一遍,自然是这世上最清楚的一个。
柜门敞开,几件稀稀落落的衣裳掩着一只小抽屉。轻轻一拉,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里头整整齐齐摆着些碎银和铜钱。
“果然像是没拿。”尚琼满心疑惑,要把柜门关紧,忽然瞥见最底下放着一个小包袱。
和衣柜里半旧的衣裳不同,这包袱崭新,崭新得十分古怪。
万垂光整日奔忙,也不讲究穿戴,从来没用过这么新的布料。貔貅好奇心大盛,不知这里藏着什么,拖了拖竟然挺沉,却没有扎紧,一下子便散了。
它吓了一跳,不想这包袱开得如此容易,一时手忙脚乱,瞥着里头却没有什么新鲜物件,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衣裳、银钱、随身物品样样不缺,井井有条。
貔貅傻了眼。
它看着这些显然是精心收拾过的东西,止不住回想着夜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禁大惊:万垂光这是要走啊!
这一惊,自然又想到第一次跟她去卖艺,也是这样许久不见人影。尚琼前思后想疑心顿起:万垂光像是早就打算把它独个儿丢下?
今天得了机会,连包袱都不带就跑了???
那怎么行?!
她走了没人喂钱,还怎么修炼,怎么做正神?
它转身就冲出了门。
垂光不再理会身后,只管朝来路走去。
两个男人被她丢在破轿子旁,鼻青脸肿,连连惨呼,一时爬不起身。冷风从大青山深处吹来,吹落她一身热汗。太久没和人动手,气息到此时还没能平定。
万垂光一步一步离大青山越来越远。山路并不陌生,心里复杂的情绪却是头一遭。
从前再怎么吵闹也好,她绝没想到二哥会这样做。
独自走在因为阴雨而泥泞的小路上,身边像有个巨大的罩子,将她和周围一切隔绝开来。如此安静,静得可怕,仿佛从今往后她将永远一个人走在这山里,无穷无尽。浑身像是有什么冰冷的液体在流淌,冷过世间最严寒的风霜,让她什么都想不起来,连眼神都僵直。
直到远处有一样什么在动,闯入她的眼帘。
万垂光凝目看去,越过丛丛林木,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个细瘦的身影奔跑着,不时停下来寻找一番,也不知在想什么,随即又调整方向接着跑——最终还是朝着自己这个所在而来。那家伙抬头远眺,望见她的身影,发一声喊,加快了脚步。
貔貅总归不是狗,嗅觉没有那样灵敏,对地形也不熟,磕磕绊绊竟然寻到这里来了。
要知道当初它不过进个城,就连福顺里都摸不回去的……
原来这里还有别的活物,不是只有她。垂光刚和人干过仗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手掌和指甲的小裂口这时才开始散发出丝丝疼痛。
她被自家人逼到这个境地,来找她的唯有貔貅。
尚琼奋力跑到近前,喘着气说:“你休想自己溜掉!我……我可不是这么容易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