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我便买通其中一位磨勘人……”
“你平日都见不着他们,如何买通?且我看你身无分文,又要拿甚么去买通?”文宝珍失笑,“他们也受文家威胁,自己与妻儿的性命皆拿捏在文家手里。实话与你说罢,他们在监看你的途中,若有甚么异状,琉璃墙外监督咱们的人——有点儿像寺院里的维那,他们手里也有天书,会当机立断,用天书把咱们杀死。何况,你写罢天书之后,上面的语句也需经三道审检,你只能按着他们的意思写天书,哪怕是绕着弯子写,欲拿城门失火想达成殃及池鱼的结果,也不可行。”
文宝珍其实也动过靠写天书一事来逃出文家的心思,可无奈这事被文家把得紧,至今确无一人能靠天书逃出生天。
他困倦地想,说到这份上,人总该死心了罢?可仔细一看小泥巴的眼,却仍是亮晶晶的,是心里的火还未熄,甚至烧到了眼睛里。
小泥巴说:“既然如此……我把白麻纸私带进去,偷梁换柱,将天书纸换下来藏着,可不可以?”
“刚才不是已说了么?你进到那写天书的堀室里,或是出来,皆会被搜身。”
“那藏在他们搜不见的地方不便成了?”小泥巴说,“舌头下,后窍里,大不了便在身上开一刀口子,把书纸藏在里面后缝上。”
文宝珍显是被他的想法震住了。
“还是危险,被搜到后要怎么办……”良久,文宝珍无力地道。
小泥巴说:“或者这样好了,我在左掌心开道伤口,进去后,用右手写字,左手用血悄悄滴出字样。”
文宝珍怔了半晌,勉强点了点头,“兴许可以一试,可一回不成功,说不准要被他们杀头。”
“没关系。”小泥巴冷声道,“到了那时,我便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小泥巴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就等着文公子上门来寻他去写天书。然而第二天文宝珍又来了,开口便道,“易情,惨了惨了。”
“甚么惨了?”小泥巴狐疑地问。
文宝珍道:“拐你进来的那文少爷吩咐,说是不要你写天书了,要你今儿便去他的书房。”
这话如一根锥子,猝不及防地扎进小泥巴心底,他大惊失色:“不要我写天书了?”
不写天书,他还能如何逃脱?且文公子身边更是壁垒森严,他又有何机会逃走?
小泥巴心跳抡鼓似的慌忙,他问:“文公子叫我去他书斋,究竟是为何事?”
文宝珍没精打采道:“谁知道?往时从无人有这殊荣。”又揶揄一笑,“总不该是他有龙阳之好,想寻个僻静地儿插你屁股。”
不说这话倒好,说了之后,小泥巴吓得心胆齐飞。他慌忙将苇带系得紧紧的,道,“我不去了。”
“你不去也得去,要不然我拿甚么理由搪塞他?”
小泥巴害怕地脱下大褂,裹住头脸,撒腿便跑,丢下一句话给文宝珍:“你便说我来月事了,叫他拿院里的胡髯羊先泄泄火去!”
第二十四章 孤舟尚泳海
小泥巴最终还是被逮到了文公子面前。
他没跑远,便被豹皮衣侍卫捉住,像拎小鸡崽一般拎到文公子的书房里。文公子的斋阁雅致敞亮,入门处有一昆山白石假石子,里头齐齐整整,天然木桌,花梨木方凳,翘头案上置一盆凌波仙花,叶子翡翠样的绿。
文公子就坐在花叶之后,碧绿的叶子更衬得他脸色雪白。几日未见,他似被刀削了一般,又瘦下几分。身上缠着的绢布愈来愈多了,倒像是绢布上长了个人。他的脸阴沉着,似酝酿着一场暴雨。
进了门,小泥巴便大声道:“文少爷,我屁股肉少,没甚好攮的!”
四周侍从听了这话,皆变了变脸色。文公子脸上早没了笑意,从小泥巴踏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没在笑。文公子道:“谁说我要攮你屁股的?我对你身子没兴趣。”
“你对我不感兴趣,”小泥巴作势要走,“那我便回去了。”
“不许走,过来。”文公子冷硬地道。
小泥巴只得走过来。文公子道:“我今日有一件天大的紧要事要交予你办,这才叫你来的。”
甚么天大的紧要事?莫非比写天书还要紧么?小泥巴本来死了的心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强按欢欣,问:“甚么事?”
文公子表情凝肃,往案上一努嘴。他不笑了,小泥巴心中更发慌忙,做错了事一般蹑着脚走过去,定睛一看,却见案上放着纸笔,旁压着一本《文说》,文公子冷冷道:
“你替我作文。”
“作甚么文?”小泥巴懵了。
文公子不耐烦地扬声道:“我的功课,我不会写。我要你帮我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