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世盗命(324)

作者:群青微尘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寿神呵呵笑道:“他踹咱们一脚,咱们不踢回去,未免太过窝囊。”

“如何踢?”

三神对视一眼,皆望见了彼此眼里的阴险之色。他们异口同声道:

“去太上帝面前踢!”

悬圃宫中,福禄寿三神连滚带爬地挪到了太上帝跟前。他们像虾子般弓起身躯,在太上帝跟前像捣药一般重重磕头。

福神的五绺胡子飞起飞落,如水鸟展翼。他哀声道:“陛下,求您垂怜老臣,莫让奸佞塞道哇!”

太上帝正在细看园中建木,葱郁的树影里,他发觉树干上有如刀刻般的疤痕。兴许是有贼人入了悬圃宫,取去了仙木一截。太上帝心痛难当,随口问道:“奸佞何在?”

禄神旋即长跪,粗声道:“在天记府,在三省堂。”

太上帝说,“噢,又是大司命罢?”他转过头,背着手,“你们是此月第六十一个向朕诉苦的神官。”

寿神咳了几声,颤巍巍道:“既然如此,陛下为何不将其除名?他败法乱纪,生事扰神,不知审时度势。”

“败法在何处?乱纪又在何处?”太上帝道,“他倒是恪守天廷规法,若无大过,朕如何除他名?”

三神对视一眼,福神道:“败法……却是有的。”

太上帝的目光如山岳般压来,“可有罪证?”

福神慌忙垂首,揖道,“如今没有,下回便有了。”

太上帝似笑非笑,让他们退出悬圃宫。三个老头儿凑在宫门前,面面相觑。最后他们提起寿杖,一瘸一拐地在云道上前行。一面走,他们一面高声抱怨:“他娘的,挨|操练的大司命!”

寿神摸着干瘪的肚皮,怨道:“自下了凡间后,老朽便尝够了凄凉瓦灶,为了讨钱,只得沿街唱歌,这把老嗓都唱得似含了沙。”

禄神像破锣一般叫起来了,“两年哇,他丢咱们下凡间里受苦了两年!那娇生惯养的小白脸,知这苦楚滋味么?”

福神摇首叹息。“瞧他虽骄横,可若尝了我等经受的苦难什有之一,便会吓得屎滚尿流……”

寿杖笃笃地在石板上敲击,响到某一时戛然而止。三个老汉回过身,围成一个圆,阴险的笑在他们脸上传递。“不,不,咱们势必要让他吃够更多苦头。”

他们一齐桀桀笑道:“让那小子跪在咱们面前哀求讨饶!”

此时,天记府中。

勤慎宅里忽而响起一道坠地声,旋即是一丝细微而痛苦的悲鸣。

记丞叩响了门,惊惶地问道:“大司命大人,您怎么了?”

过了许久,模糊的嗓音自房内传出:“无事。”

记丞道:“明日常朝,您还去否?”

“……不去。”又等了一会儿,房中那人才道。

“您已经许久未去了,百官已有微议,太上帝亦圣颜不悦。”

“我身体不适,明日次将星君也上朝罢?托他替我向太上帝告假罢。”

记丞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您已半月不曾去常朝了……”

“接下来的半月也不打算去。”

“那要用甚么缘由告假?”

房内那人道:“腿跌了。”

“二月丙戌,您已如此向太上帝禀过。”

“切菜时捅到胸口了。”

“太上帝会当咱们是傻子。”

“脑袋被跌落的山石磕了。”

记丞长叹一声:“成罢,这缘由倒还说得过去。卑职这便同次将星君说,您脑袋被驴蹄子踢了。”

细碎的步伐渐渐远去,像淅淅沥沥的雨点。勤慎堂中,大司命跪于书橱前,冷汗涔涔。

他艰难地爬起,一条腿却已折向不可能的方向,像棉花一般软软垂下。公案桌上散落着雪花似的天书纸页,每一页都记叙着人间悲苦,却每一页都以朱笔批签:

代受其难。

玄衣少年倚靠在藤心椅背上,像有无形的利刃刺破胸口,鲜血如泉涌出,倾泻于地,像一丛燃烧的火焰。他痛苦地呻吟,可无人听到他的声音。

他努力坐起,头忽而似被重重磕了一记,血溪自额上蜿蜒而下,爬过颊边,滑入颈中。他一页又一页地翻动天书,以朱笔写字,然后变得愈来愈凄惨,愈来愈不成人形。

月牙在窗格里爬上来,竹簟里透出的光像水纹,将他浸在夜色里。

大司命伏着案,神志朦胧如雾,他想,今夜他又不能放班了。

沾血的手颤抖着抚上天书,他缓缓地翻开了书页。如豆的火光里,天书上的字迹清晰可见,那行墨字像盘踞在心上的一道疤痕,从未痊愈:

大渊献之岁,见于紫金山下。

仙槐沙沙摇曳,如窃窃私语。满屋的清寂夜色里,大司命忽而抽着凉气,将自己蜷抱在怀里。

这个宛如顽石般冷硬的少年在此时却脆弱如纸,泪水潸然而落,划开了颊边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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