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教老夫一顿能吃上十个白面馒头,老夫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那便当作是还你的恩情罢。”微言道人点着头,又突而想到了甚么似的,睁眼问他。“你叫老夫拖延时辰,究竟是为何事?”
那白袍少年若有所思。
“倒也不为何事。不过是要草草铸一神迹而已。”
“铸……铸神迹?”微言道人大骇。
“是呀。”那少年微笑,月华流转,树影在他身上婆娑旋舞。空里的浮尘犹如烁烁星子,围于其周身。“我心里怨忿您那丈人,您多耽搁他些时候……”
易情的面上一瞬间闪过狠色。
“待我准备停当,便去往他脸上痛捣两拳。”
第四十七章 何处又逢君
第三回赌局开始,风里似凝了冰碴子。冷汗浸湿了微言道人的背,赌局还不曾开始,他却已如一只湿淋淋的落水狗。
七齿象王再望了望草香,香仍未尽,便笑道:“方才也与胡老弟说过,这第三赌,赌的便是凡人是否惜命。老弟方才已拿自身作赌,这回也要亲自上阵么?”
微言道人本想退却,可一想此人狼子兽心,又登时忐忑不安。他抹了抹发湿的额,踌躇半晌,才咬牙道:“老夫披挂上阵,亲自来与你赌!”
象王笑意渐深,拍手唤来私卫队兵。黑衣卫兵们自楼下扛来一块儿大赏石,从船上取来一串铁链。一个着一身旧麻絮袍子的乱发小乞儿卫兵们被捉上楼来,那小乞儿饿得眼青,大叫:“放开我!”一口尖牙咬得人手脚出血。微言道人看着不对劲,问,“这是要做甚么?”
七齿象王笑而不语,与此同时,私卫队兵已如影子般飘悠悠到了微言道人身后。微言道人忽觉颈中如冰似的一凉,低头一望,竟是一条铁链锁上了喉咙!
“左老兄,你这是何意?”微言道人大惊失色,像溺水了一般扑腾手脚。黑衣人们将那铁链穿过七架梁,另一头捆在了那小乞儿颈上,又拴上了嶙峋的赏石。
如此一来,微言道人便被吊在了梁上,链子的另一头拴着那小乞儿。两人脚尖皆堪堪及地,若微言道人落地,那乞儿便会被链子勒死;若小乞儿那头的链子略扯过去些,微言道人也会魂归西天。
“方才不是已与胡老弟说过了么?这第三局的赌题便是——看如胡老弟这般的凡人是否惜命。”七齿象王心怀叵测地微笑。“想必胡老弟能英勇无畏,视死如归,为了这小乞儿的性命牺牲的罢?”
微言道人四体悚悚,方想叫道:“才不是!”可转念一想,他若讨饶,那便是自个儿丢盔弃甲,在象王面前认输。前番所做的努力便如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正犹豫,那队兵却已一脚把那小乞儿脚下垫着的椅子踢开了。小乞儿哇哇大叫,两脚悬空,微言道人亦觉颈中铁链在扯着他往天顶上吊,暗叫不好。
链子收紧,像毒蛇一般缠紧颈项,窒息感如暴风疾霆而来。眼前一片漠漠昏黑,微言道人瞪眼吐舌,只觉自己要就此昏厥过去。
若是昏去,这一回就当长睡不醒了。他猛然咬齿,将脖颈弯低,贴着下巴,以此挣脱出些微颈中空隙。同时他两腿扎起马步,像磐石般稳稳猛扎于地。他眼前发昏,气力发虚,遂伸手掸开腰间葫芦盖儿,倒出两枚壬阳旺气丸抛入口里,吃糖豆似的嚼了。歇了片刻,气力总算如泉上涌,他低吼一声,站稳了脚跟。
七齿象王却抱着手,像在看一台好戏,“胡老弟,你自个儿是站稳了,可对面那小叫化却要吊死啦!”
微言道人这才猛然惊觉,回首望去,却见铁链拽着小乞儿的脖高高吊起。那乞儿如一条咬钩的鱼儿,徒劳地摆尾,似是很快便要死去。
微言道人心里大叫:“不好,不好!”他答允了这赌题,便不能因畏死而害人。何况若依道法,生死不过气之聚散,他万万不可畏怯。可他这一踌躇,脚下动摇,便忽似被连根拔起。那拴着赏石的小乞儿喘着气落了地,轮到他自个儿又被吊上去了。
呼吸不了!微言道人狼狈地扯着颈链,拼命挣扎。
象王笑道:“胡老弟,为兄瞧你这般辛苦,不如这第三局便认输了罢?”
微言道人挣动着叫道:“不、不认!”
他颈上一片火辣辣的疼,像有人往创口处抹了辣椒水。再这样吊下去,他会一命呜呼。于是他又艰难往腰中摸索,胡乱拔了一只葫芦的盖儿。
一条乌黑影子突如飞电,从葫芦中钻出,咬向七齿象王。
那是一条藏在葫芦里泡酒用的乌梢蛇,其上附着只水鬼,性极凶恶。众人皆未料到这一出,一时人人胆颤心惊,竞相避让。七齿象王面前畅通无阻,那如霜寒牙眼看着就要咬到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