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必定逐利而行。待会儿待他将黄金撒下,定会引来众人争涌。这场赌局注定是他的胜利,象王忿忿想道。
可不多时,私卫队兵们却扛着一口夔纹大鼎过来了。有操使火术的队兵伸指,在鼎下点火。鼎中热气如烟如雾,像地锦一般在山月楼中铺开。
“那是甚么?”象王望着那鼎,惊道。
微言道人笑容可掬地道:
“是黄金。”
一股不祥的预感忽而涌上心头。私卫队兵们将鼎扛至阑干边,对底下喝道:“让一让!让一让!”旋即使出吃奶的劲儿,将铜鼎倾翻。
一股灼热金流忽而自鼎中溅下!那浆水带着骇人火热,仿佛能将人肌肤烫烂。行贩们纷纷惊叫,惊恐地往后退去,不敢沾染半点。
这厮竟将十镒黄金熔化,倒下人群之中!
街上人人望着那沸腾金浆,惊怖不已。
七齿象王瞠目结舌,面色煞白。
微言道人站在阑干边,背手而立,脸上挂着那副神秘的微笑。
“你瞧,左老兄。”他说,“十镒黄金算甚么狗屁?这世上也不是人人皆财利熏心的罢?”
第四十六章 何处又逢君
七齿象王愕然无言。
他望着微言道人,仿佛不认识这人了似的,两只眼翻翻覆覆地在其身上扫掠。这胖老儿捋着白须,星冠云履,倒颇有仙风道气之相,可象王却知那皮相下却藏着副油滑嘴脸。
他突而想起此人曾被延请作文家座上宾,只因其极擅扯空砑光,口坠天花,任谁都会被那浸过蜜的口舌欺瞒了去。
象王两眉一撇,心焦地抚着金约指,往香架上瞥去一眼。草香还未烧尽,微言道人呵呵笑道:“左老兄,咱们的赌方才打了一局,你这便想敲退堂鼓么?”又捏鼻吐舌地嘲弄道,“临阵脱逃的皆是冇胆鬼!”
七齿象王烦躁地吐气。虽说这厮耍了滑头,可败给凡人的滋味着实不好。他心下略一忖度,忽而笑道:“还是胡老弟有本事儿,只是这第二赌……不知老弟可否嬴得?”
微言道人骄傲挺胸,像亮冠的大雄鸡。“您尽管出题!”
象王打了个响指,几个酒妓便忽而热切地围上来。她们戴着马尾丫髻,发丝乌漆漆、油光光,姜黄袄儿上绣赭茎桃花,像蜂蝶一般舞过来。微言道人被粉臂玉笋淹没,发狂地大叫:
“做甚么?这是在做甚么?”
象王哈哈笑道,“老弟方才不也听见了么?这第二赌的内容,便是赌凡人是否能断欲去爱,不为美色所惑。”
微言道人拼命摆着袍袖,要从酒女群里挣脱。他叫道,“你这打的是甚么破赌?你们这群秃瓢沙门需忍色忍欲,咱们道门才不同,男女相交乃是天地阴阳正道!”
象王却只是微微一笑,“卑人既信守诺言,要同胡老弟赌上三局,不做那没胆鬼,老弟也总该言而有信,同卑人赌到最后罢?一开始卑人便说了,凡人贪财、好色且怕死,老弟如今是想投降啦?”
微言道人直着颈子,红脸半晌,支吾道,“成,成,就赌这个题罢!”
话音方落,那酒妓们便婷婷袅袅地凑上来,端起吉祥纹杯儿就往微言道人口边送。为首的一位尤为勾人,着一条红绣裙裾,脸蛋儿似只有巴掌大,粉腮玲珑,一对黑眼波光流转,像泛着烟浪。那酒女嫩如青葱,却又带着惑人熟韵。迤迤然行过来,往微言道人怀里一倚,便似拂烟柳丝般软在他身上,糯糯地叫道:“官人……来寻快活呀!”
微言道人慌忙摆手,冷汗淌进颈窝里,支支吾吾道,“你自个儿去寻便好……老夫……老夫是有妇之夫……”
他打了一辈子老光棍,连姑娘的小手都不曾牵过几回。此时那酒妓贴近前来,他只觉如天崩地坼,一颗狂跳的心几欲冲出喉咙,大念“道常无欲,乐清静”,再狠瞪一眼七齿象王,只见象王微笑着看他,似在欣赏其丑态。微言道人心下大恼:甚么女人!甚么美色!断了欲念他便活不成么?
红裙酒妓却笑盈盈地斟酒,将杯贴近他嘴旁,声音似宛转莺啼。“官人,您这般虎精龙猛,再将奴家纳为妾也成呀。您要是见奴家姿色尚可,便权且将这酒当作合卺酒,一口吃了罢。”
微言道人目眩神迷,这女人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楚楚勾人。
他险些要沉溺其中,可当那琥珀似的酒液递到唇边时,他却猛地醒悟了。他常年炼丹,在丹材分辨上极有眼力,即便气息轻微,他却发觉那酒里掺了会致人昏厥的山茄子。
胖老头儿大惊失色,猛地推开酒杯,叫道:“老夫一心一意,这妾纳不得了!”可那酒妓却不依不饶,像刷了鱼胶似的粘上来,将衽领松了些,露出嫩白如豆腐的胸脯,一股妩媚暗香浮上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