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迷失在了远征的胜利里,迷失在了那个所谓的瑞比亚荣光的梦里,忽略了身边人的变化,也忽略了那些对自己而言真正重要的东西。
而费铎心里的情感也在叫嚣,叫嚣着说面前这个红发女人不过是和略特有过几面之缘的敌人。她凭什么来评价自己,评价略特,评判自己和略特之间的关系。
“那又如何?”费铎努力反问道,“你现在能这么说,不过是因为我失败了而已。失败者没有话语权,也不会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她坐直了身子,眼神如刀,好像这样就能抵抗住来自于伊里丝的攻势。
看着费铎的样子,伊里丝也只是说出了她的最后个问题。
“你还记得乌拉尔的王,丰都吗?”她轻声问道,“你在杀死他的时候,就没有后悔过么?”
费铎一愣。
她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怎么会忘记丰都!这是她在这条路上牺牲的……第二个亲人。
“卢萨斯都告诉我了。”伊里丝继续说了下去,“他告诉了我有关卡缪尔夫人的一切,也告诉了我们丰都的死因。”
“说起来,我也许应该感谢他。”她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忍,“因为如果不是他主动反抗你,我也许未必能逃出来,赫伦也未必有喘息的时间。”
费铎只觉得,冰凉的寒气从地面缓缓爬上了她的身体,像扭曲的蛇,逐渐缠绕住了她,一点一点,摄住了她的心脏。
她开口,想要打断伊里丝的话语,却被伊里丝突然变快的语速斩断了思绪:“丰都的死亡的确促成了你控制乌拉尔的梦想,但同时也告诉了所有族人,他们都是你手下的棋子,是你可以利用的资源。”
“在赫伦,如果一个领主只是将手下的臣民当作工具,那她就不会是一个合格的领主。”
“你就是这样的人,费铎·加伦斯。”
“只是你从来都不敢回首过去,因为你害怕,你会后学自己做下的决定。”
“你只是一个懦夫。”
费铎想要反驳。
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和伊里丝口中的那个人一样了?
也许是在卡缪尔夫人死去的时候?
也许是在丰都死在她刀下的时候?
又或者是略特当着她的面自戕的时候?
费铎无助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不想面对的那些黑暗过往、主动忘记的那些事实,全都在伊里丝的话语下,如同席卷的海浪一样扑面而来,几乎将她沉溺。
后面也许伊里丝还说了些什么,可费铎什么都没听清,也什么都没听进去。
她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有那一句“你只是一个懦夫。”
一个像吸血虫一样攀附在身边人身上,利用他们的热血与生命,达成自己的梦想的可怜虫而已。
这个结果让费铎几欲奔溃。
而伊里丝在发现费铎的反常行为后,也没有急着继续刺激她。
她耐心地站在逐渐昏暗下去的牢房里,静静地等着费铎平静下来。
日落西沉,石墙上那个小洞里射入进来的阳光也逐渐稀薄。伊里丝听到了石门外狱卒点燃蜡烛的脚步声,也看到了从门下缝隙里流进来的暗黄色烛光。
“你不要妄想,这样就能让我崩溃。”费铎终于抬起头,“我不会认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是吗。”伊里丝答道,“但你自己都在否认那已经发生的事情。因为旧事重提,只会让你为自己的错误决定而感到后悔。”
听到这里,费铎诡异地弯起了嘴角。
“你觉得我是害怕吗?”她语气平淡,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疯狂和混乱,“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只是…… 你别后悔听到。”
这场谈话持续到了深夜。
等到伊里丝从石门后走出,发现阿奇尔等在门外的时候,已经是霜寒露重的时候了。
她快步走到了阿奇尔面前,将发凉的手塞进了他的披风下。
阿奇尔抖开斗篷,将人拢在了怀里。
“她全都说了。”伊里丝闭了闭眼,数个小时的谈话让她感到十分疲惫,“不管是远征,还是父亲的死亡,又或者是亚历克斯的事情,她全都说了。卡尔特也记录下来了。”
阿奇尔低低地应了一声:“辛苦了。”
两个人相携走出了寒冷的地牢。
走了一半,望着天边的那一轮弯月,伊里丝突然问阿奇尔:“你觉得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疯狂的家伙。”阿奇尔答道,“但是自作自受。”
伊里丝靠在他的肩膀上,嗯了一声。
“所以没有必要可怜她。”他伸手摸了摸伊里丝的长发,“路是自己的选择的,结果也是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