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使用铁甲军重兵压阵,而是派出了机动性更加高的骑兵。轻甲骑兵如同蝗虫过境般,席卷了流民留下的部落残迹,将关隘之外化作了一片火海,同时将所有亚述公爵设置好的联络点尽数摧毁。
阿奇尔站在城墙上向外望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与天空连成一线并不断绵延的赤色火海,那刺眼的光景就像加伦斯给他、给关隘写下的战书,让他觉得有些恼火。
“阿奇尔,这是沃伦郡的信件。”穆勒·亚述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的手里还拿着标有洛韩家族印记的信件,“应该是洛韩族长有关支援后勤保障的信件。”
阿奇尔嗯了一声,但没有接过去看。他很清楚,以伊里丝的能力,后勤保障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目前也没有重要到需要自己亲自过目的程度。这封信更多的,只是伊里丝借这个机会,想来问问自己近况。
但现在委实不是一个回信的好时机,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写什么。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阿奇尔突然问道。
穆勒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您是指……乌拉尔吗?”他思忖着,犹豫着答道,“我觉得他们也许并不想要攻克关隘,只是想拖住我们,好让我们不那么方便支援图尔提斯。”
“我不是指这个。”阿奇尔摇了摇头,“我是说加伦斯。”
穆勒没能答上来。
因为他和亚述公爵一样,在阿奇尔说起之前,对这个阴影里的家族一无所知。
“我曾在格里伦斯和他们交过手,但那时尚且算不上正面交锋,却也让我见识到了加伦斯的野心。”阿奇尔望向远方,“他们是暗河里的漩涡,沉默着就能将我们拖入深渊。我的老师、前辈都死在了和他们的交锋里,也许我也会,也许这就是我和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场战斗。”
穆勒动了动嘴唇。
他想说些鼓舞士气的话,但当他真的和阿奇尔目光交接,看到对方眼中存着的死志的时候,他竟发现自己的言语是如此的苍白。
又或者在战场上,言语本就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它既不能像铠甲一样,为战士抵挡住致命的攻击,也不能像武器一样,将威胁对象消灭殆尽。
但他们总是需要这些看起来漂亮的场面话。
战士们都需要一个美梦,一个能让自己清楚地去接受死亡命运的美梦。语言是编织谎言的工具,却也是他们不可多得慰藉。
然而,阿奇尔显然不需要这些东西,早在远征的时候,他就已经坦然地接受了作为骑士的宿命。他接受死亡,拥抱死亡,却也知道死亡有多么可怕。
这是没有参加过远征的穆勒所理解不了的。
阿奇尔转过身来,看到了穆勒脸上纠结的表情,释怀地笑了一下。
“也许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他走到穆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我们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只有等战争结束了,一切才会看起来更加明白吧。”
“不过,谢谢你给我带来的信。”阿奇尔从穆勒怀中抽走了信件,草草折叠,塞到了自己怀里,“你提醒了我,还有人在等着我回去。”
“所以,即使前路再困难,我也不能死在这里。”
“至于我们,”他顿了顿,对着穆勒轻轻说道,“可以做的,也不仅仅是防守。”
真正的对峙发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黎明。
草原上,朝日初升,浅金色的光辉照亮了已经被风沙侵蚀了的关隘城墙,照在了列阵在外的铁甲军的铠甲之上。
在经历了七八日的大清扫之后,吉尔达部落终于做好了开战的准备。
又或者说,是费铎·加伦斯在确认了周围再无援军可以到达之后,开始了他们的计划。既然对方要死守,也有过和暗杀团交手的经验,那么夜晚的偷袭就近乎无效,她能做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凭借人数和装备上的优势,先下一城。
图尔提斯有着圆滑的亚述公爵以及背后的地势优势,并不方便攻克。而且对于费铎而言,攻克了图尔提斯也不代表什么,因为她很清楚,所谓的“胜利”只有在加伦斯一族得到赫伦的土地后才能被确立。要是他们硬攻图尔提斯不得,反而被拖到了奥古斯都赶到,那么这场战局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费铎看得很清楚,早在她恢复后不久,得到消息的时候就认识到,关隘的守护者已经在暗中筹谋,想要借着这场战斗,将加伦斯这个敌人一起击倒。
所谓的胜利是陷阱,但也是加伦斯一族最好的机会。他们不会再有比此刻更靠近赫伦腹地的机会。
与双方而言,这是一场以土地和军队作为赌注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