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部分的族人并不支持这位年轻组长的做法。
尤其是一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更是激烈地宣称洛韩家族的根基就在王城,要是离开王城,那么洛韩家族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风光,甚至丢掉贵族的头衔。作为洛韩家族的家主,伊里丝不能做这种埋没家族的事情。他们甚至以生命相要挟,要求伊里丝尽快嫁人,与其他家族合作,重新将倒了的洛韩家族扶起来。
当初的伊里丝并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想,因为洛韩公爵从来就没有教过她贵族圈子里那一套将婚姻视作盟约和教义的戏码。她能做的,只有尽力说服那些族人,想办法让他们理解,父亲并不希望族人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和财富失去生命。
这场商议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精辟力竭的辩论过后,太阳已经落下,黑压压的乌云挤压在庄园的上空,让伊里丝觉得很压抑。
她突然想,要是下一场雨,能够将洛韩庄园里的那些灰烬都冲刷掉就好了,这样她也许还能找到父亲的骨骸。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想法,暴雨裹挟着雷电,不仅送来了寒意,也送来了那个让她痛彻心扉的消息。
那时的伊里丝看着一脸雨水和眼泪混杂,扑在自己怀里痛哭流涕的芙劳尔,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本应和芙劳尔一样,为了阿奇尔的死讯而落泪,可她甚至不觉得痛苦,只觉得麻木。
就好像原本被人用针扎会疼的地方,已经彻底地被剜掉了。树木被切掉了已经坏死的部位,所以又可以开花结果了。
一切本不应这样。
而伊里丝哭不出来。
她机械性地安慰好了芙劳尔,然后独自去了书房,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远征失败的结果就借由教会宣扬,成为了人人皆知的结果。而那群贵族在得知阿奇尔死亡的消息后,更加肆无忌惮。他们的嘴脸贪婪,将伊里丝贬得一无是处,好像即使她还在,洛韩家族的资产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至于那些族人,他们在得知消息后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劝伊里丝以婚姻为纽带,寻求其他大家族的庇护。
大抵贵族们都心知肚明,阿奇尔一死,伊里丝便再没有了坚持的理由。他们都觉得,伊里丝就会这么一蹶不振,和其他的贵族夫人一样,成为他们漂亮的、象征家族势力地位的收藏品。
但是伊里丝没有那么做。
“我主动找到了西瑞尔,向他提出了联姻的请求。”伊里丝将头埋在阿奇尔的肩膀上,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因为我知道,我和他是相对平等的、最好的盟友。而且他对我没有兴趣。”
“他有喜欢的人,但注定无法在一起,还需要一个表面上的妻子,顺便帮他摆脱来自于皇帝的窥探;而作为掌控商队,同时和教会有一定关系的老牌贵族,与他们联手能够让许多人望而退步。”
阿奇尔沉默了一下,没想到这是伊里丝主动的提议,“因为你觉得这样就能保护住家族。”
“是啊。”伊里丝抓紧了阿奇尔的衣服,“但在真的结婚的那一天,我后悔了。”
她说的风轻云淡,但越来越紧的动作出卖了她真实的情感:“我穿着礼服,挽着西瑞尔的手走在庄园铺好的红毯上面,听到的是四周贵族们的恭维话,可我想的只有以前我们溜出去,去花园里玩的夜晚。”
婚礼的仪式上,新郎理应亲吻他的新娘,可偏偏婚礼的双方都心知肚明,这只是给别人的一场戏,他们的心里都另有他人,所以这场婚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直接忽略了所有亲密的机会,成为了一场联姻晚宴。
他们只是盟友,为了不被踢出局,而苟延残喘的盟友而已。
也是最完美的表面夫妻。
“我和西瑞尔一直都是分开住的。”伊里丝接着说了下去,“他给我准备的房间挺大的,里面也按照我的喜好,插了白色的鸢尾花。”
“可当我真的进入了房间,看到了陌生的摆设,看到了不认识的女仆跟在我身边忙前忙后,我才终于有了已经结婚了的错觉。”
“在亚斯特利亚庄园里,在这个已经和过去一点也不一样的房间里,我再也不能骗我自己,可以等你回来了。”
“我已经是其他人的妻子了。”
说到这里,伊里丝已经有了点要哭的意味了。
也许直至现在,她才明白过来,当初为什么分外平静地接受了联姻以及那些不公平的一切。
因为她既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阿奇尔。身边再也没有一个一直站在她背后,任由自己撒娇、满足一切愿望的人了。
她只能靠着自己,带领家族走上未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