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长年不见阳光的缘故,男子的手腕和双腿都生得极白,在一片幽暗里,泛着一种病态的憔悴感。然而在他的身下,又有一道长长的铁链从地面上延伸而出,绕过他苍白而纤长的手腕,又缠着他的双腿,将他牢牢地禁锢在了角落里。
原本,他是可以坐起来的,但由于他双腿过于修长,又缠着铁链,使得他整个人不得不蜷缩起来,抱着双膝,将脸埋在一片阴影里。
不知是因为睡着了还是怎么了,少年的到来也未曾让那人做出什么反应,他仍是倚坐着,整个人一动不动。
少年习以为常,反手掩上门后便疾步朝他走过去,亲昵地开口道:“游泽师兄,我来看你啦。”
他在那男子身前俯下|身,又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等了好一会儿,被喊作游泽的人这才缓缓抬头,隔着额前垂落的几缕长发看了他一眼。
昏暗的小屋里,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显得格外澄澈,落在少年身上时,眼底的神色有片刻的茫然,过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游祈少主?”
他的声音很轻,虽然带着些低哑,但语气极为柔和,像是穿林而过的风,听着极为悦耳。
“是我。”
游祈见那人认出了他,便眯着眼笑起来,一边应着,一边献宝似地从袖里拿出来几颗糖,递到男子身前,兴冲冲地道,
“泽师兄你看!我给你带了这个,是梅花姜汁糖,很甜的,可好吃啦,你快尝尝!”
闻言,游泽弯起眉眼,在晦暗的阴影里,朝他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来。而后,他很轻地摇了摇头,用低哑而温和的语气轻声道:“你吃吧,少主,我尝不出味道的。”
“啊?”游祈讶然地张大眼睛,接着又有些失望地低下头。他盯着那些糖看了片刻,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兴奋地道;“对啦师兄,还有一件事——”
他一边说一边眼里浮起藏不住的笑意来,“今天的倾囊节比武场上,你猜我看到谁啦?”
言毕不等游泽回答,他便兴奋地接着道:“是丁曦!那个据说医术天下第一的丁姑娘!而且我还听我爹说,要请她给我娘看病呢!如此一来,那我岂不是也可以求她来给师兄看看?我想她医术那么好,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一边兴冲冲地说着,一边露出高兴的神色,随即,他又想起那些有关那位医师姑娘的传闻。
传闻说,那位名叫丁曦的姑娘,自小天赋异禀,十四岁时便医术登顶,曾在某地爆发疫病时,她凭借一人之力救了一城人的性命,故而被人尊称为“医神”,三年前,又因为她剑术大增,而被封为了凌云阁的掌门,是个极为厉害的人。
这样的人,一定能治好他母亲——也就是游夫人的病,而且,说不定还能治好游泽师兄的这种怪病呢!
然而等他叽叽喳喳地说完一长串,游泽却仍只是浅笑着,末了,他应声道:“原来如此,那有劳你了。”
游祈有些不满地努起嘴巴:“怎么这般见外?都说多少次了师兄,不要跟我说谢谢啦!”
言毕,他伸出手替游泽抚了抚散落的碎发,“对了师兄,今日我爹让我主持倾囊大会,我是偷偷溜出来的,现在得走了,不然一会儿会被我爹发现可就惨了!你先好好休息,饿了就吃这个糖。”
少年人做事火急火燎的,说完他把糖放下,急匆匆地转身就要走。
门被他打开的一霎那,光线顺着门缝倾泻而下,瞬间便照亮了这昏暗的竹屋,也照出了屋中人的样貌。
那是张好看到不似凡人的脸,长眉舒展,一双桃花眼潋滟如星河,带着温柔至极的浅浅笑意,在这满屋的泥泞里,显出脱俗的干净澄澈。
他周身的皮肤在昏暗之中显出几近透明的白皙,又被那狰狞的长链勒出了红痕,血迹顺着他的腕骨淌下,像是暗夜里发着冷光的玉器,虽然染了猩红,却使他看上去仿佛落入泥沼的谪仙,显出一种超凡出尘、却又极易破碎的美。
而唯一叫人惋惜的,是那双好看的眸子——那里虽然带着温柔的笑意,眼底却满是死寂的空洞,黯淡无光,仿佛失了心魂。
但若仔细再看,就会发现,在那双眼中的黑瞳之内,正缓慢地流转着一种猩红的光。这光透着诡异的邪气,每次从他瞳中漫过时,都给他染上几分妖异。
随着竹屋的门被合上,从门外漏进来的光线消失,木屋恢复了往常的安静与阴暗,那双眼中诡异的红光也愈发分明起来。
“丁曦……”
游泽低声呢喃,低哑而温和的嗓音带着叫人猜不透的浓郁悲意,与他瞳中的邪气形成强烈的对比,让他的神色看上去又温柔,又诡异,仿佛陷入了某种混乱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