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的浮游剑,捅穿我的眼睛,杀了我!”
于是随着这一声低喝落下,她身前的丁曦倏然抬眸,接着毫不犹豫地应她所言,径直将剑尖刺入了她的右眼!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傀儡仰面一震,粘稠的浆液自她面颊淌下,她缓缓抬头,望向远处倾颓倒下的南天门,那一瞬她眼中似有解脱之意,张着口,低低地喊了一句什么。
那一声极低,只有隔得最近的丁曦听到了,她喊的,是两个叫自己倍感陌生的称呼。
是“父皇”,以及,“阿符”。
“你们等等我呀……”她呢喃着,细碎的尾音随着她身形的消失而散在风里,无影无踪,“拂清这就、这就来找你们了……”
霎那间有轻柔的风流拂面而过,扰得丁曦心口猝然一疼,有些莫名地红了眼眶,被她握在掌中的浮游剑随之狠狠一颤,似是悲鸣。
然而不知为何,她眸中的神色却未有半分改变,末了只垂首瞥了一眼长剑,便神色茫然地再次抬眸,朝着远处的帝君望了过去,示意方才对方给她的命令已然达成。
见她眸中仍旧盛着银灰,丝毫未曾受傀儡影响,远处的姬肆这才舒了口气,接着正要下令让帝君催她继续屠杀妖兵,而就在这时,一道墨色飞影陡然自丁曦身后显出身形,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飞影如利爪张开,游蛇一般飞窜着咬住了丁曦的身形,稍一用力,便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颈,轻易就叫她陷入到窒息之中。
巨大的痛意随即袭来,丁曦蓦然睁大了眸子,她面上的茫然神色还未及消褪,却在眨眼间被蒙上了一层带着死气的灰白,衬得她眸光涣散一片。随着向后倒去,眸中一点一点倒映出了鬼王的身形。
鬼王掐着她的脖子,隔着半寸的距离自上而下俯视她,片刻后倏然勾着唇角,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你归我了。”
言毕,他伸出手,并指点在了丁曦眉心之间的花钿之上。
再简单不过的一个举动,却在落下的霎那间,叫丁曦一下失去意识陷入昏睡,又惹得不远处的帝君一下失控。跟着那原本斜倚着的帝君猛然起身上前,扯着浑身锁链毫无停顿地撞向光团,仿佛是被激怒的困兽,周身煞气横生,双眼通红地骤然陷入疯狂暴走。
“放开她!我要你放开她!”
厉声大喝之下,身披衮服的困兽囚徒在牢笼之中以命挣扎,好似被人夺走了猎物的恶狼,面带狰狞地疯狂嚎叫起来,一边挥袖劈出无数煞气,惹得那光团状的牢笼簌簌晃动,却又偏生稳固不破。
“段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谁敢动他的东西?!谁敢动他的人?!!他的帝后、他的阿曦只能是他的,谁都不能碰她!!谁都不准动她!!!
那被暴怒所勾起的赤黑煞气越来越疯狂,很快就扯碎了剩下的几道锁链,叫帝君额心的印记越深,自桃花眼角淌出刺目猩红,而光团之上,也渐渐有裂缝生出。那裂缝由长变短,由细变宽,越积越多,眼看着好似随时都会随之而崩开,格外叫人触目惊心。
于是六首黑蛟再次将那光团护在口中,以龙目催动从君令术来压制帝君的暴怒,同时朝着段生喷出火流,想要阻止他对丁曦的施为。
可无奈的是,眼下他确实如方才鬼王所言,半成的妖力都在受着天道压制,因而饶是他有六首之身也无可奈何,只能被对方所逼,陷入两难绝境。
——是该终止炼骨之术,放出帝君去救人,还是该放弃杀伐判法,任由丁曦被杀?
但其实救人杀人这两种抉择看似对立,眼下他无论选择当中的哪一种,都是在自寻死路。
选前者,会致使帝君神骨半残,无法抗衡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凤奎;而后者,则会叫帝君难以控制地陷入魔障,引来天道惩戒。
正两难间,姬肆难以抑制地慌乱起来,却偏生无可奈何。然而须臾之后,就在他要眼睁睁地看着帝君冲出光团之际,一声突兀而尖啸的鸟鸣忽而自身后冲天而起,打断了他的动作。
六首黑蛟猝然一顿,接着,姬肆下意识抬眸望向不远处,看见那鬼王身后,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身形巨大、恍若凤凰一般的金色飞鸟!
金色飞鸟以火为翅,浑身羽毛随火而飘动,形似无数金丝滚线,却柔软至极,衬得那鸟身华丽而夺目,漂亮得好似远古画卷中的飞天神物,叫人心生崇慕,几欲俯首膜拜。
而天兵之中,也竟真的有人朝之而拜,在俯首之间,听着身后的人群惊呼起来:
“是戕鸟!”
“……那竟然、竟然是神族戕鸟!”